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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晚自习的时候,雨已停歇,风还在刮,也不知刮了多久,第二天大清早,张振安按时挣扎起床,天色刚麻麻亮,风也停了,只见遍院落叶残枝,满眼萧瑟凄败。舍友们讨论班主任归途遥远泥泞,应不会按时到校,有些学生颇信其说,动作迟缓拖延,更有蒙头继续睡觉的。张振安不习怠慢,跟往常一样,梳了梳头发,便直奔教室,见周老虎正叉腰站立教室门口,遥遥张望,不禁暗暗庆幸。不一会儿,周老虎赶至宿舍,将一干偷懒的学生撵至教室,并同昨天晚上被记下名字的,清一色全是男生,全被惩罚在教室外头顶着一摞书本,站成一排。杜明升自称在宿舍看书写作业,还出示了自己做好的作业,以证清白,周老虎没有采信。众受罚者无人敢有妄动,其他人去吃早饭,因没得赦令,也得站着,一直到上课,王老师招呼进来才作罢。

校园生活经过磨合,渐渐达到了一种平衡,学生们像机器一样,渐渐习惯枯燥与繁忙,私下里偶尔或有议论,那不是可以让班主任头疼震怒的事情。时间转眼过了十月份,天气逐渐转凉,某天班主任周老虎宣布县里举办数学竞赛的事情,学校分得了五个名额,于是班级里做了两次颇为正式的选拔测试,又兼及学生们平日里的表现,选择了赵茵茵、许梅、孙培健、张振安、高亮五个学生作为代表参加比赛。

这天早上,代表们跟往常一样上了早自习,吃完早饭,由周老虎与丁老师带领着,骑车向县城迤逦而来。清晨的空气很是清冷,还好出校门不久,太阳便出来了。路过自家门口,张振安看到院门敞开,别无动静,锅屋的烟囱正在突突地往外冒烟,对并行的高亮说这是他家。老师们带领走的是老路。太阳渐渐升高,张振安看到了那个老机面房,便知道*县城快到了。阳光照射在机面房斑驳肮脏的东墙壁上,异常光亮,早已模糊不清的、白色的计划生育的标语依稀可辨,如此情景,张振安莫名觉得非常奇妙好看,让人震撼。队伍转眼进入县城,穿过数条街道,行人越来越多,笔直平整的大马路又宽又拥挤,声音噪杂,空气中还飘着难闻的气味儿。张振安开始还能辨得方位,认得熙熙攘攘的大市场,远处县医院那栋最高的白色大楼,还有县中心那个标志性的大转盘。队伍穿过县城中心,拐了几个弯,跨过一座颇有岁月的大石桥,又扎进一条稍狭窄的道路,张振安便有些迷糊了。周老虎说这里是老*城*区,张振安以前没有来过。道路两旁种植了看起来很有些年岁的梧桐树,树枝在头顶上方纷乱交错,泛黄的树叶遮天蔽日,使得树荫下阴暗清冷。街道两旁拥挤着一家接着一家的老商铺,青瓦翘檐的房顶跟乡下的房子没什么差别,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商品堆放在铺门里外,花花绿绿,琳琅满目。队伍在一个十字路口又转了个弯,拐进了一条更狭窄幽暗的小街道,道路两旁同样是梧桐树和老商铺,好像无穷无尽一般。张振安有些头晕,正茫然东张西望,听得周老虎说道:“到了。”忙循示看过去,果见路南一侧逼逼仄仄竖挂着一副不大的门牌,比想象中要小气寒酸得多。众人进了校门,拐过门卫室的墙角,久违的阳光照亮了一大片,干净平整的水泥地面,种着很多花草植物的花坛,更有几栋漂亮迥异的教舍楼房,处处透漏了于己校不一样的气息,远处更有栅栏围着的运动场,靠近的篮球场里有数波男生在打篮球,有的穿着整齐划一的球衣。众人寻得位置停放好自行车,往约定的场地赶过去。因是星期天,校园里略显冷清,张振安挺直了腰板,偶尔遇到年纪相仿的学生,眼神稍一交汇便着忙躲开,又见有些人衣着时髦得体,举止落落大方,应是城里人,而自己穿着皱巴巴的校服,感觉有些难以置脚走路。不过也见到一些跟自己差不多装扮的,这让他稍稍安心。

张振安站在张贴的告示外围面翘足延颈观望,他不太好意思向人群内挤靠,正后悔没有把眼镜带来,不想脚后跟突然被人踩了一下,只见肇事者头戴着鸭舌帽,穿着不是己校的校服,乍一看有些面熟,略微发想,发觉此人居然跟叶华强有些神似,个头也差不多,惊奇间,又多看了两眼,发觉不对。鸭舌帽又咧开嘴笑,张振安这才确定不认识此人。

“没在意。”鸭舌帽笑道,说着跟张振安先后退了出来。

张振安冲对方笑了笑,算是应了,便去张目搜寻自己的同伴。孙培健站在不远处人群一侧,翘着一条腿在颠动,双手交叉在胸前,似在冷笑,又若有所思;高亮坐在另一侧的台阶上,埋头抱着参考书,女生们站在旁边,正在窃窃私语,表情看起来像在谈论什么非常严肃的话题。

“你是哪个学校的?”鸭舌帽问道。

张振安想去高亮的身边坐下来,闻声只得暂弃打算,与对方交谈起来。鸭舌帽来至城郊的一个中学。这个学校的教学成绩比自己学校整体高强不少,老师们总拿其作为攀比的目标。张振安不由得肃然起敬。

“听说你们学校也开了一个快班?”鸭舌帽突然问道。

张振安不想对方了解自己的底细,而自己除了知晓对方比自己优异,其它一概不知,不禁讶然,数转念间,便红了脸。

鸭舌帽笑道:“我学校弄了两个班,肯定比你们瓤。”

鸭舌帽很健谈,张振安勉强应付了几句,欠身告辞,走到高亮旁边坐下来,啧啧称叹。许梅见了,出声询问,张振安把所见所想一并说了。

赵茵茵探出身子,说道:“他们学校蛮强的。”又看着许梅问:“上次考了一个最高分?”许梅点头报出了一个分数。

张振安说道:“那不是比县中还厉害?”

许梅笑道:“一次两次的。”说完跟赵茵茵一起离开了。

张振安眼看着女生们消失在教学楼的一角,欺身上前搂着高亮的肩膀,笑问:“看得怎样了?”

高亮伸了个懒腰,笑道:“瞎看,兜一题是一题。”

张振安指着孙培健的侧身笑问道:“你看洋诗人像不像监考老师啊?”

高亮笑道:“我看像二尾子!”说罢两人都笑,孙培健掉过头来看了看,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远去了些。

周老虎带着名单来找学生,告知了各人所在的考场,丁老师又交代了一些备考要点。张振安跟孙培健分配在第二考场,其他人全都安排在第三考场。又过了片刻,有老师打开了教室的房门,学生们涌进各自考场,见课桌一角已贴着写有姓名的小纸条,依号坐定。张振安看向窗外寻找自己的老师,而各校带队的老师们全被驱离至走廊外,一个个伸长了脑袋。不一会儿,监考老师夹着试卷进门,先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与考试规则,接着分发试卷。领到试卷,张振安渐渐冷静下来,此情景本是驾轻就熟,忖着答题时间给了三个小时,欲考取一个满意的分数,自信问题应该不大。试卷总共只有八道解答题,他先是大概翻阅一遍,便觉有些头大,凝神答起题来,第一题便颇为棘手,也不知时间用了多少时间,勉强解出答案。题目一题难比一题,有的经过多次演算,难以确定答案,涂了又改,有的根本无从下手。时间飞速流逝,当监考老师提醒还剩半小时,他还有最后两道题目内容还没细看,急得心如火燎,寻定一个思路,慌里慌张胡乱猜写了一番,到了交卷的时间,只觉自己满卷如涂抹狗屎一般,恹恹地退了出教室,见众人个个面色凝重,强装笑颜,再一询问,都称题目太难,没有考好,才有些释然。

老师们听得学生们的反应,态度不一,周老虎觉得自己的学生知识储备不够,相关能力需要加强,丁老师认为平时的教学重点不在这个方面,考得不差最好,考得不好也无所谓。丁老师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性格稳重谨默,平时说话温柔平和,很少发火,较受学生的爱戴。成绩下午四点才能公布,众人出门吃饭。沿路饭店有很多,也有买快餐的,周老虎说请学生们吃个好的,总寻不得让他满意的饭店,再者就是店内爆满。众人寻到来时的路口又往南拐,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才匆忙定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高级的饭店。饭店装潢得古色古香,也算干净整洁,偌大的大厅里分部着七八张方桌子,客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占了两三张桌子。众人围着张大桌子坐下,饭店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小跑过来,将厚厚的菜单递上,一边绘声绘色介绍起招牌菜来,什么香菇野鸭,软兜长鱼,手中指点江山,口中吐沫横飞,张振安们直了眼,私下里拼命地咽口水。周老虎来回翻看了只有数页的菜单,说道:“我们就吃点家常菜。”老板微微一愣,忙笑道:“这个也有,也有!”说着接过菜单,又去柜台取过薄薄一张塑料裱贴了两面、已翘了边的白纸菜单来。周老虎正身危坐,也不客套,拿起菜单,点了数道菜,有油焖茄子,木须肉,宫保鸡丁,韭菜炒螺肉,梅豆角烧肉,平桥豆腐,后又加了一个菜汤。早饭吃了馒头稀饭,张振安因有心思,吃得不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大厅里其它几座食客或有高声喧哗,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空气里飘着油肉的香味儿,更加刺激了某些跟饥饿相关的神经,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女生们听见了,斜眼直笑,张振安红了脸,忙站起来,欲借上厕所来掩饰,却不想长板凳另一头的孙培健正歪着屁股跟高亮说话。板凳立刻失去了平衡,只听得哗啦扑咚数声,孙培健歪倒在地,手上碰倒了身前的玻璃杯子,杯里的滚烫的热水撒淌得到处都是,高亮也被殃及了,蹦跳起来,一边掸裤子,一边哇哇直叫。张振安忙埋头逃走。过了一会儿,饭菜渐渐上桌,冒着热气,香飘四溢。老师们没有动筷,张振安虽垂涎欲滴,望断秋水,也不敢有所动作,直到上了第四道菜,周老虎才宣布吃饭。听得这救命的字眼,张振安欣喜若狂,却也不敢造次,眼巴巴地瞅着先是老师们客套一番,接着赵茵茵给老师们盛饭,然后女生们自己装饭,终于捱到自己可以上手,也不客气,一把抢过饭勺来,端起装饭的海碗空扒了几下,没搂到几粒米粒儿,海碗存饭便已告罄,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孙培健见了,冷眼乜斜不作动作,被许梅瞪了一眼,这才接过海碗,嚷道:“老板装饭!换个大点的碗。”等新饭来的当口,先盛饭的已经开始吃了。女生们倒也文雅含蓄,丁老师夹菜是一根一根地拣,周老虎却一夹便是一大块,张振安见了,有些着慌,又见自己爱吃的韭菜炒螺螺肉转眼少了一半,红了眼,忙抓起筷子,稍作犹豫,终于忍不住,做贼一般猛地抢夹了一口韭菜便往嘴里塞,虽然很咸,火候刚好,只觉满口留香,正大口咀嚼,突然嘴里一阵钻心地痛疼,原来咬了舌头,忍不住叫了一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红了脸,埋头嘟囔道:“吃到一个碜的。”心有不甘,将嘴里的菜吐了出来。

周老虎抹了抹嘴巴,打着饱嗝儿去柜台结账。男生忙着收刮盘底的剩菜残汁,放佛干着限期生产的任务。周老虎捏了几根牙签回来,命令男生们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全都吃光。桌子上也没剩余什么,孙培健把剩余的一些豆腐汤倒进碗里,张振安与高亮平分了青菜蛋汤,张振安见空盘子里还幸免着几粒螺螺肉,忙夹起来送进嘴里,伸着脑袋扫视桌上的盘盘碗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抬头见众人都在含笑看着自己,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行人出了饭店,离公布成绩还有不短时间,老师们欲找个地方休息,孙培健申请四处看看,周老虎同意了,约定了集合的时间地点。众人跟老师道了别,沿途缓缓向南漫步,是时正是午后,暖气融融,阳光和煦,一丝丝的从头顶上方浓密的枝叶缝隙间投射下来,空气里漂浮着老街道一股股奇怪的味道。路上行人并不算多,街道两旁的商铺亦是人迹寥寥。众人一边行走一边说笑,突然闻得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寻迹看过去,原来路旁一家瓜子铺正在门口的大铁锅里翻炒瓜子。众人围上去观看,那师傅满脸通红,一边擦汗,一边用大铁铲在大铁锅里使力翻炒,见了来人,张开嘴笑道:“买些个呀,什么味都有。”众人相互看了看,忙退了两步,张振安不小心碰到了隔壁的货物,见纸箱子上展示的火腿肠特别粗大,便赞叹了一句,孙培健瞪了一眼,说道:“什么火腿肠?这是捆蹄。”

众人继续前行,原来一直逼仄拥挤的道路旁突兀地闪出一个小广场来。张振安还在奇怪,同伴们直往广场里拐,只有跟上,听得交谈的内容,原来这里有个公园,曾是地主老爷的私人花园。小广场的尽头是一堵围墙,与众颇不同,红壁青瓦,构造颇有古风。围墙的一隅张着个小门,有个看门人坐着,身前横着张桌子,见有人走近,连声嚷道:“买票了,买票了。”众人围了过去,询问了票价,连连咂舌,许梅笑道:“你们要是实在想进去,有班费呢。”赵茵茵想去其它地方看看,众人正争论犹豫,许梅拍手笑道:“买票了,买票了。”说着把小钱包掏了出来,赵茵茵欲把小钱包摁回去,见孙培健拍了拍口袋说道:“现成的机会,不作兴省这些个钱。”于是作罢。许梅付了钱,看门人撕了数张小票,众人进得园来,进门便是个假山奇石环绕的小池塘,池水浅显清澈,一道走廊蜿蜒曲折引向两边,一边隐没在树木花草间,另一边通向一个围墙小门。众人在小池塘边流连片刻,转向那道小门,出了小门,别有一番景色,只见亭榭廊庑,大小古式堂厅,由走廊曲径相连,掩映在花草树木间,建筑别致精美,布局奇巧。众人兴致冲冲,到处乱拱乱撞,跨进一个屋子,都以为没了路,转过一个屏风,后面还有一个小门,出了门,又沿着走廊曲折走了几步,前方豁然开朗,只见一道碧绿的河水映在眼前,水面上点缀着片许残叶枯蓬,沿着小河走了片刻,河边停了数只小船,有个摆船人靠在岸边的小凳子旁打盹儿。

众人觉得走得有些疲乏,正唧唧喳喳说话,摆船人醒了,揉了揉红彤彤的脸颊,说道:“来来,坐坐呢。”

孙培健问道:“要钱么?”摆船人伸出了两根手指。

许梅笑道:“某人看起来想请客的。”

孙培健冷笑一声,说道:“不会凫水的要小心些个。”

摆船人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放心!”

“有事就不是退钱了!”孙培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付了钱,众人登船。小船儿沿着河岸缓缓平稳前行,一会儿沿着河道转了个弯,众人一边到处乱看,一边说着些闲话,评论某些同学的好坏,众人都有意无意地调侃孙培健,不知怎的就提及房潘来。孙培健本来一直装聋作哑,不动声色,这时反而碎嘴起来,连说了几个房潘的小毛病。

许梅笑道:“看不出来,这人看起来蛮干净的。”

孙培健说道:“他哪里干净?这个人花花肠子多呢,甜言蜜语,你不要被他骗得了。”

许梅红了脸,冷声说道:“好好说话,请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培健好像没注意到许梅已经冷了脸,继续说道:“那句话不是好话?据我推算,这个人的结局就是害人害己!”

许梅呵斥道:“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说罢就要站起来,船身顿时开始摇晃,赵茵茵忙拉住她坐下,气愤已经使得她失了态,厉声嚷道:“叔叔,我要下船!”

摆船人急忙将船靠了岸,女生们提前下船,男生们也没兴没劲的,加上摆船人嘴里不停说着闲话,只得弃船上岸。女生们走在前面,男生们不敢靠近,远远地跟着。张振安只觉得队伍在没头没脑地到处乱撞,又穿过一道花丛掩映的走廊,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又见女生们头也没回,一头扎进一道小门,便也紧着脚步跟上,出门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公园。

男生们没跟着女生,先回了学校,在集合地点休息等待。张振安见鸭舌帽在不远处跟人说话,目光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瞄自己,忙挺身扬眉作笑以示好,对方却没有任何表示,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不免有些羞恼,坐靠着廊柱眯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女生跟也不知去哪里闲逛的孙培健先后回来,有过了一会儿,老师们也到了,接着人越来越多。下午刚到四点,成绩便被张贴出来了。五个考生的成绩相差无几,排序在整体中下的位置,晋级下一轮无望。张振安得到的分数最高,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眼巴巴看着鸭舌帽把帽子摘下来,拽在手里舞动,兴奋得满脸通红,不由得又嫉妒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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