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者,国之本也。财用所出,安危所系,当务安之为急。。。。。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沆等人害民祸民,即害我大宋江山社稷,臣坚承君赐,受国恩,安能视而不见?安能坐视不顾?。。。。”
宋建中靖国元年正月十六。
昨日夜里又是一场大雪,大雪纷扬落下,将整个宋皇宫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清晨时分,大雪终于停歇,数缕金色的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洒落在了宋皇宫宣德门之外。披着晨曦与白色外衣的皇宫显得更加雄伟壮丽。
不过与如此美景不太协调的是,宣德门外的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此时白雪已经完全将这个身影包裹住了,就如同一个雪人般的孤零零的矗立在宋皇宫宣德门之外。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此时三百步开外一名年近四十岁的妇人拼命欲挣破周围数人的拦阻,一边挣扎一般哭道:“都整整一夜了,坚儿他。。。他。。。让我过去,我去陪他。”
“娘,娘。。。”这个中年妇人的年轻儿媳一边流泪一边劝阻道:“这个时候不能去啊,去了不但于事无补,反倒会害了官人他啊。”
“嫂夫人所言大是。”一旁的一名年轻的绿袍官员也是眼睛湿润,劝阻道:“兄长曾经叮嘱过,就算他今日站死在此处,也。。。也不许你们过去。。。”
“你们两个若不听劝阻,敢上前去,就是害主,尔等欲害主乎?”年轻官员随后喝住了两名如黑塔般的雄壮汉子。
正月十五,李三坚率人当众施刑,杖毙了赵沆、周方庚等五人,事情做得可谓是惊天动地,将整个开封府震得抖了三抖,开封府臣民百姓整日里议论的就是此事。
不过李三坚虽为依宋律而行此举,但其中也有违逆宋律之处,那就是施刑的地点、时间不对,还有就是此举已经超出了开封府府衙断狱的范围,是为违制、越权,因此李三坚必须于宫外待罪候旨,听候朝廷处置。
最为关键的是李三坚此举已经挑战了整个大宋的律令体系,已经挑战了宗室特权阶层,李三坚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在未得到赵佶的旨意之前,就算李三坚站死在宫门之外,也不得离去。
“北跪南揖”,宋时待罪是拱手而立,而不是屁股高高撅起,跪在地上待罪候旨。
“山魁、许彪你二人护送老夫人、二位夫人回去,刘某在此等候。”刘安节随后对山魁、许彪说道。
李三坚的家人才此处,只能够添乱,而于事无补,李三坚早已交代刘安节勿使符二娘、蔡绒雪等人靠近。
于是山魁、许彪无奈,只好送符二娘等人返回家中,等候消息。
刘安节见符二娘等人离去后,就向“雪人”走去。
不知道是赵佶忘了还是故意为之,将李三坚凉在宫门之前整整一夜,使得刘安节担心不已。
若是没有防护措施,那么人在雪地之中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冻死,不过好在宫阙高大,宣德门城门楼也较为高大,且在宫门之前形成了一个“凹”形,如此就能够给李三坚提供了一个遮蔽风雪之处。可即便如此,处在满天飞舞的大雪之中,又是在夜晚,也是极度危险的。
刘安节此时也不敢肯定李三坚到底是活着还是被冻死了,于是走过去伸手去触碰李三坚。
若李三坚还有一口气,刘安节就是拼着朝廷责罚,也要救他一命。
“元承你来了?什么时辰了?”刘安节还未触碰到李三坚之时,“雪人”忽然开口说话,顿时将刘安节吓了一跳,拢在袖中的一壶热酒差点丢去。
“辰时已过,翰韧,你还好吧?”刘安节见李三坚说话,心中顿时放心不小,于是欣喜的问道。
“我无碍。。。”李三坚微睁双目,看着高大的宫阙答道。
站了整整一夜的李三坚此时最想睡一觉或者坐下来休息片刻,可其一李三坚此时是待罪之身,必须在宫外候旨,回家睡觉或坐下来休息就会获得不恭之罪名;其二就是经过一夜的风雪,李三坚双腿几乎被冻僵,几乎没有任何知觉了,就算李三坚能够坐下来休息,也是无法动弹的。
李三坚真怀疑自己双腿就此废去。
“帮我揉揉膝盖!”李三坚随后对刘安节说道。
李三坚在宫门待罪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的,如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冬衣之下,李三坚也藏了数块牛肉及一壶烈酒,再加上李三坚年轻力壮,同时李三坚选了一处位置极佳之处,可以遮蔽大半风雪,因此李三坚才能够坚持到了现在。最新
刘安节闻言偷偷的将手中热酒塞入了李三坚怀里,同时蹲下身子,将李三坚的裤腿撩到了膝盖之上,抓起一把雪花覆在了李三坚红肿的膝盖之上,并轻轻的搓揉起来。
“翰韧,不如就此回去吧,咱不管他龟儿子咋个处置,随他的便了好了。”刘安节边揉边含着眼泪说道。
“我等为掌刑之人,当知律守律,违了律令,该受此罪,该遭此劫。”李三坚闻言摇头道。
刘安节闻言暗暗叹了口气,愈发加大力度搓揉着李三坚的膝盖。
至今为止,刘安节仍是不理解李三坚不顾自己的劝阻,执意行此举。
若李三坚此次再忍声吞气,今后也少管这些涉及到皇亲国戚、高官显爵的事情,那么李三坚的前程真的是无法限量。
开封府知府路昌衡年龄已老,要不了多久就会致仕,或者说很快就会被调任,那么接替路昌衡的最佳人选就非李三坚莫属了,如此李三坚就会踏上了执政的门槛,大宋也将会出现一位最年轻的执政大臣。
这是件多么令人眼热的事情啊,可刘安节万般无法理解,李三坚为何执意做下这自毁前程的事情,真可谓是令人惋惜。
难道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吗?刘安节心中暗道。
“嗯,舒服多了,元承你回去吧,替我安抚好家中,多谢你了。”刘安节揉搓半响,李三坚顿感舒服多了,稍稍活动了下双腿,感觉双腿还在,于是喝了一大口刘安节带来的热酒后对他说道。
刘安节不答,将李三坚的裤腿放下来之后,掸了掸李三坚身上的积雪,双手拢在袖中,立在李三坚之侧,望着高大的宫阙,一言不发。
“元承。。。你这是。。。?”李三坚见状差异的问道。
“刘某身为李判官的僚属,主官待罪,僚属岂能坐视?当同待罪之。”刘安节看了一眼李三坚答道。
刘安节与符二娘、蔡绒雪等李三坚的家人不同,刘安节也是朝廷命官,同时也与此事有关,因此一同待罪是说得过去的。
“哎,元承,你大可不必如此啊。。。”李三坚闻言感动的说道。
李三坚与刘安节说是挚友,其实两人相识还不足一年。元符三年,两人偶遇于马鸣溪渡口客栈,并一同参加了宋元符三年的贡举,是为同年同榜之人,此后刘安节成为了李三坚的属官,因此细说起来两人的交往其实并不深。
此时刘安节愿与李三坚共同待罪宫阙,使得李三坚感动不已。
所谓患难与共,大概就是指的是刘安节吧,李三坚心中暗道。
“民者,国之本也。财用所出,安危所系,当务安之为急。。。”李三坚见刘安节不肯走,执意共同待罪,于是闲着无聊之际,将自己所书的“请罪疏”低声念给了刘安节听。
“元承,觉得怎样?”李三坚说完后问道。
“前半段还是可以撒,义正辞严的,可是后半段却。。。嘻嘻。。。”刘安节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此时二人虽在低声谈笑,但脸上却无任何表情,均是拱手而立,望着高大的宫阙。
此时宣德门表面之上看起来是平静无比,没有一丝动静,可李三坚与刘安节心中均是明白,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宫墙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并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直达上听。
“嘘。。。禁声,有人来了。”此时李三坚、刘安节均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刘安节于是说道。
可令二人感动诧异的是,脚步声并不是来自前方,宣德门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是来自后方,于是李三坚与刘安节微微转头向后看去,均是大吃一惊。
“老府尊,你。。。你。。。为何?”李三坚大吃一惊的问道。
后方来人足有上百人之多,均为开封府府衙之人,其中有开封府府衙左厅推官孙德勤,府衙总捕头吴淼山,府衙左厅当官姚舆,府衙孔目官曾公明等开封府府衙一众官吏。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开封府知府路昌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