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福源茶楼,包间。

“要是叶局长知道了我私下会见你,那咱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李岚一脸笑意的对着眼前的人说着。眼前的正是前些天悄悄找过于顺水的王岁华,保密局沈阳专署的情报处长,也是关署长的心腹。如今,却对眼前的这个满面笑容的人,流下了冷汗。“是,是,毛局长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王岁华战战兢兢地回答,他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是想牵制住党通局,要死大家一起,谁也别跑。李岚听完又笑了,这次笑咧开了嘴。

“所以啊,关站长那边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李岚拿起了面前的铁观音,缓缓地吹着热气。王岁华没有接茬,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关上了窗。对李岚说:“曹队长的事情,我们署长还在追查。不过暂时压下来了,南京方面并没有什么消息。还请贵站也可以不再提及此事。毕竟都是为党国效力嘛,都在沈阳,伤了和气不好。”李岚没有笑,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问道:“新的队长你们有人选了?”王岁华一推眼镜:“说来惭愧啊,正是在下兼任。”李岚又轻轻笑了笑:“那该恭喜老兄啊,一向听说你们的行动队是个肥缺。以后再一立功,不还得升个少将。”“李兄取笑了,小弟这也是没法子啊,不瞒你说,我太太这几天天天在家跟我抱怨呢,说这行动队队长没有善终。”王岁华急切地说。李岚又倒了一杯茶:“也别这么说嘛,女人懂什么。”王岁华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说:“我看贵站的行动队最近倒是挺忙啊,以前总是看不见影,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兄弟方便说吗?”李岚笑了笑说:“还不是孟副署长没事瞎忙活,这不是为了闹点业绩嘛,能有什么事。”

李岚不清楚王岁华知不知道李高参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试探自己。无论如何,李岚都不能透露风声,这是要掉脑袋的。

许儒风在办公室里呆坐着,想着发生的一切。从曹荃的死,到这个南京来的李参赞的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太累了。他眼前浮现着党通局沈阳专署里的每一个中层干部的样子,暴躁的孟晋、冷酷的于顺水、老练的李岚、沉稳的司马衷、贪婪的尹健和文弱的杨海声。许儒风不知道该怎么对南京解释李参赞的死讯,而让大家追查确实是时候了。开会,这是许儒风的第一反应,虽然直觉往往都是最靠不住的。开会吧,也看看大家有什么办法。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司马衷。拿着一份电报,递给了许儒风。在这衰老的署长耳边又说了些什么,看见了许儒风微微点了点头,便空手离开了。

电报是“南雁”发来的,“南雁”是沈阳专署打入共党的特务,是跟于顺水等人一样,也是处级中校。这是一次漫长的潜伏,除非紧急情况,精明的“南雁”是不会跟署里联系的。想来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才有了这份电报吧。许儒风无力的再次审视这份电报,电报是译好的,很短。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一份名单,是在沈阳城里地下共党的名单。这名单里就包括狙杀南京来的李高参的杀手。“南雁”的确功不可没,可惜除了南京总部之外,只有许儒风一人知道“南雁”的身份。而这份名单的价值,却是不可估量的。

第二天,党通局,沈阳专署,会议室。

其实并没有到开会的时间,许儒风和秘书苏芸早早的就到了,在会议室等着大家。与国民党其他官员不同的是,这许儒风并没有什么架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人的疲惫与宽容,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特务该有的素质吧,但是做了一辈子特工了,也该累了。

第一个进来的特务处处长于顺水,每次开会他都是早早的来了,进屋后必然会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大家和署长来。而他惊奇的发现,署长和自己秘密的女友苏芸,早就到了。于顺水进屋与署长打了声招呼后,跟苏芸只是对视了不到一秒,便算是一个情人间的拥抱了吧。在这种环境中,爱情早就成了奢侈品。于顺水沉默的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第二个进来的是副署长孟晋,穿着一身黑色风风火火的进来了,看见屋里早已落座的三个人,微微有些惊讶。坐在了署长的旁边,点起了烟。苏芸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那是血腥味。许儒风问道:“怎么了老孟,见红了?”孟晋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刚从杨处长那边回来,拷问那个女共党来着。死了,溅了我一身血。”许儒风没说话,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第三个进来的是反省处处长杨海声,苍白的他应该是跟孟晋一道回来的,跟大家问好之后,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咳嗽起来。喝了一口水之后才暂时的平息。许儒风也关切的问候了这个小伙子两句,可是心思细密的人会发现杨海声的回答有些敷衍,他似乎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不快。

第四个进来的是党调处处长李岚,跟署长打了招呼后,又调侃地地苏芸说道:“苏秘书,几个小时不见你。可又漂亮了啊。”苏芸羞涩的一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于顺水。于顺水还是面无表情的坐着,看着李岚的调侃。苏芸羞涩的说道:“李处长真是说笑。咱们都好几天不见了。几个小时前哪见过啊。”这时,李岚突然露出了稍稍尴尬的神情,说道:“哦,我经过署长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你的,哈哈。”苏芸心里想,几个小时前她一直偷偷跟于顺水在一起,直到要开会才回到的办公室,李岚又怎么能看见自己呢。想到这里苏芸心里不由得毛毛的,生怕李岚知道了什么。于顺水此时也斜了李岚一眼,扭过头去。李岚没有注意到,许儒风和杨海声却注意到了。李岚进屋又跟屋里的每个人打招呼,甚至许久不见的杨海声,他还过去拍了拍肩膀。“过分热情的李岚又发现了什么呢?”许儒风心里暗想。

第五个进来的是总务处处长尹健,尹健是个胖子,有些秃顶,小眼睛,大鼻子,乍一看就是一个浸淫在金条和珠宝中的人。他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胸口也挂着一尊玉佛挂坠,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很虔诚的佛教徒,就连他的总务处办公室里都供着一尊佛像。他嘴上总爱哼着小曲,还是个结巴。见到了署长,并没有热情的的打招呼,而是比较敷衍。大家都知道,尹健在南京的背景很硬,不仅仅是党通局里,军方、孔家、陈家他都有关系。区区的沈阳专署的署长他怎么能放在眼里呢。尹健谁也没理,哼着小曲,径直地走到了位置上,也抽起了烟,喝起了眼前的茶水。另一只手盘起了他的佛珠。

最后进来的是通讯处主任司马衷,他受伤了。脸上青紫,腿也一瘸一拐的。许儒风紧忙关切的问他怎么了,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司马衷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怎么…昨天晚上摔了一下……”大家短促地哄笑,连忙扶这位通讯处主任坐下。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位司马主任是个惧内的人,妻子时不时的就打他,还罚他跪。估计这回又是如此。可是大家心里更知道,不要去调侃他,司马衷的心脏和心理素质都很弱。李岚的玩笑,就曾经差点让这位脆弱的司马主任驾鹤西去。要不是因为司马衷在抗战期间在通讯战场的立下赫赫战功,他又如何能在人才济济的党通局立足呢,又如何能成为叶秀峰的王牌之一呢。

人都到齐了,会议的时间刚刚开始。

“今天找大家过来,其实主要就是问问大家对李高参在咱们这遇刺的事的看法,诸位想想怎么解决,怎么调查。”许儒风打起精神说。“我和杨处长审过那抓获的女共党了,她还是不吐口。”孟晋愤愤的说道。许儒风询问的眼光看向杨海声,杨海声说:“嗯,那…女共党骨头很硬。什么也不肯说,刚才已经被孟处长处决了。”说到此,杨海声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还故意加重了处决两个字。于顺水说:“那女的不是元凶,子弹是正面击中的。”孟晋说:“不管是不是元凶!都是共党!见一个就得抓一个!在老子的眼前杀人行刺,我一枪崩了她。”

李岚笑眯眯地说:“副署长说的对,像这样的共党就是该杀。”杨海声轻蔑地看了李岚一眼,没有做声。司马衷说:“那你们的审讯什么也没得到?就白白的杀了她?”孟晋说对的同时,杨海声却说了:“也不是什么也没得到。”弄的孟晋一脸诧异的看着杨海声。杨海声说:“那女共党坚信她能得救,就说明沈阳城里还有共党的特务,李高参的致命伤是前胸中枪,说明杀手不是这个女人。至于得救…会不会说明咱们内部有…。”于顺水突然说出了两个字:“内鬼!”这时,李岚在一瞬间开始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许儒风皱紧眉头仔细听着,于顺水已经涌现杀气,孟晋还在愤怒中没有出来,尹健丝毫不在意的抽烟,司马衷低着头看不清脸,杨海声靠在椅子上微微动了一下嘴角,而苏芸还在盯着于顺水……

是谁呢?如果有共党,如果就在这几个人当中,如果自己找到,可就飞黄腾达了。李岚心理暗想着。许儒风接着说:“内部审查,包括我在内,我愿意接受一切审查。”李岚说:“署长这大可不必,应该先从最可疑的审查起!”李岚看向众人。许儒风疲惫的说:“南京方面,我还得去应付,这回罪过可大了。我这个署长难辞其咎啊。”司马衷说:“别这么说署长,南京那边会理解的。”尹健吐了口烟接了一句:“南…南京那边…估计电文和处分快要到了吧。”许儒风没说话,孟晋说:“南京!估计那边也开会呢,咱们只要在南京那边处分之前,抓到这个共党,就能将功抵过!与其在这里讨论,不如全城搜捕呢!”李岚冷笑一声:“搜捕?上哪搜捕?谁知道那杀手什么样?还是知道共党在哪?”司马衷这时询问的看向了许儒风,许儒风点点头声音已经嘶哑了说:“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昨天才接到的线报。这份名单是共党在沈阳城里,一份特别行动小组的名单。里面应该就有这个杀手。”

“名单?”杨海声望向了许儒风,除了刚刚低下头的司马衷之外,所有人都望向了许儒风。许儒风接着说:“嗯,这名单里一个七个人。还有的是用化名的。是共党在沈阳的一个地下组织,分为四个小组,行动组两人、通讯组两人、情报组一人、联络组两人。刺杀李高参的应该就是他们行动组的人吧。里面没有写在哪工作或者地址。通知警察局,调几份档案过来。然后抓人。孟副署长和于处长、杨主任,你们三个个来办吧。尹处长打听一下南京方面的消息。李处长你负责站内排查,一定要抓出内鬼!司马主任你配合李处长,设备那边你给他加强人手。你现在有伤,要是不方便,就多派点好手帮李处长找到内鬼。一有消息即刻汇报,宁可错抓,也不放过。”大家说了一声明白,便纷纷执行去了。

苏芸还站着许儒风的旁边,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署长,她明白,战争不应该属于女人和老人。而如今,这本应该在家叙乐天伦的老人却无力的呆坐在党通局沈阳专署的会议室中。苏芸走上前一步,叫了一声:“署长?”许儒风没有说话,没有动,而苏芸却是吓坏了。她想到了她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苏芸大起胆子上前摇了摇许儒风,许儒风缓缓的抬起头,眼睛中布满血丝说:“我估计南京会调我回去问询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到多久啊。”说罢,许儒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苏芸心中似乎产生一种情愫,许儒风就像是自己逝去已久的父亲,一样疲惫,一样沧桑。

副署长办公室里,于顺水和杨海声都在。当然了,声音最大的还是孟晋。

电话响了,孟晋粗着嗓门接电话:“喂,我孟晋。”“老孟啊,是我”许儒风在电话那头说道“一会去警察局,坐我的车去。那警察局的也不敢怠慢。”“嗯,知道了。”孟晋便挂了电话。“去警察局,杨处长,你先回去吧。我跟于处长去就行。”孟晋接着说道。杨海声点头便离开了。

许儒风的车,是一个老司机开的,不快但是很稳当,跟许儒风的性格一样。那个司机话不多,看了一眼孟晋,便发动了车子。孟晋坐在前排,于顺水坐后面看着那老司机,问了一句:“给署长开车多久了?”老司机缓慢的回头说:“快两年了吧,我一直是给署长开车的。”孟晋听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去警察局。”

李岚一个人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想着当时开会的每一个人,想着当时接手李高参来沈阳的情报的每一个人,他在一个一个的排除。署长,是最不可能的,李高参一死,他自己是便是最倒霉的了,还要接受无尽的问询,党通局的前途,自己的未来,甚至有可能是这已经度过了许久的生命都可能葬送于此。孟晋呢?他和于顺水一样,亲手杀死的共党不计其数,应该也不可能。于顺水是老特务了,很早就在中统中有了名头,但是于顺水跟苏芸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不清,这个很值得调查,苏芸会不会是潜伏在许儒风身边的共党呢?然后又把自己安插在于顺水身边,李岚不知怎么了,不愿意再深入的想下去了。而于顺水那边如果能拿到对他不利的证据,就能钳制于顺水,自己在局里的地位又能提升了。尹健,说穿了就是裙带关系,南京那边腰杆硬,要说是共党,也不太可能,一个脑子里都是钱的人,怎么能是疯狂的共党呢。杨海声呢,审问的时候从来不愿意用刑,但是署长好像十分信任他,而且一个人在反省处看大牢,会不会是共党呢?至于,司马衷这个人韬光养晦,很有韬略,平时能接触到很多情报,平时总是向大家示弱,让大家以为他懦弱无能,不得不防。李岚在纸上写下了司马衷和杨海声的名字,走出了门。

敲门声,司马衷在逼仄的房间中听到的。他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胖胖的尹健。“你…你好啊,司马主任。”“呃,哦哦,尹处长,有何贵干?”司马衷并没有让尹健进屋,而是在门口问的。尹健说:“让…让我进去再…再说吧,咱哥俩聊…聊。”“哦哦,好啊,行。”司马衷便让尹健进屋了,屋里很小,尹健一个胖人,坐的很局促。司马衷说:“我这屋里连茶都没有,不好意思啊,什么事啊?”尹健环顾四周。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来司马衷的办公室,没想到这么局促,如果是自己在这样的一个办公室里,肯定会难受的要死。尹健叹了口气说:“司马老兄是党国的功臣,怎么办公环境这么差呢。署长也不给你配个好点的办公室。”司马衷尴尬的笑着,这一笑牵动了脸上的红肿,还有一些疼痛:“唉,这不也是没办法么,署里资源有限,我这屋,唉,是小了点。”尹健说:“办公室小点倒没什么,家里呢?家里得宽敞点。”司马衷摇摇头:“没有钱啊,前一阵家里还想装修,手头都特别紧。”尹健笑了笑:“兄弟指给你一条发财的道啊?”

电话响了,许儒风接了电话,脸色发白,他知道这一天到了,要调他回南京问询。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亘古不变的成理。但是他不一样,他还有未尽的事情,至少在沈阳和他亲生女儿的墓前,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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