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乔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有点晕晕乎乎的。这顿饭吃得他全程都有一种肩负使命的严肃感，对面姑娘吃饭的姿态优雅又完美，他看着她挥动刀叉，每一下都精准，不缓不急，每一口都有分寸，恰到好处。
那是一种……你很难挑出毛病的贵族气息。
但是从餐厅里头走出来又不一样了。
没看天气预报是错的，如果看了，会记得带伞。但是现在，就只能看着外头的小雨发愣——身边的姑娘倒是没什么担忧的神色，她打了个响指，服务员给她递了一把伞，她撑开，回头，开口说道。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林疏乔从小就不太喜欢下雨。但是他觉得，他很有可能从此以后会爱上下雨的天气。
她撑着伞，雨水滑落，她眉眼清透，妆容没有半分斑驳，从头发丝儿好像都精致。
他走在她的伞下，戴着足以遮挡住面容的口罩和鸭舌帽，为了躲避掉无孔不入的狗仔。
下一秒，他听见小韩总说。
“下一次我请你吃日料怎么样？”
他没什么意见啊。不过——
“应该换我请你了。”
韩笑风看了林疏乔，这个家伙露在外头的就一双眼睛，偏偏里头满满都是笑意。
“不怕胖的话，我带你去吃夜宵要不要。你吃辣么，麻辣串串儿。我知道有一家特好吃。”
韩笑风微微一愣。
麻辣串串儿？请她吃这个的，他林疏乔倒真是头一个人。
……
麻辣串串儿藏在一条很窄小的巷子里头。四周地上的坑里头因为下雨积攒了不少污水，穿着高跟鞋的小韩总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趟，总感觉前面藏着不少险恶的怪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在吃完高档西餐之后，跑来跟林疏乔吃这种……嗯，看上去艰苦朴素的小店。
照道理，去年男明星收入榜他高居榜首，吸金能力不容小觑，总不该这般节省。
这个家伙，真是有点忒抠门。
林疏乔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往里头走。他很担心污水溅在她的裤脚——他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开口说道。
“要不要我抱你过去？你一套衣服，也挺贵的，弄脏了怪可惜。”
林疏乔好歹也是被邀请过巴黎时装周看秀的，小韩总的一套衣服价值几何，心中有数。
韩笑风猛然抬起头瞪了一眼。
他该不会图的就是这个吧。她真是要给他鼓鼓掌了，这简直是水到渠成，自然无比，这个良苦用心，啧啧啧。
林疏乔看她没什么反应，轻轻巧巧地就把人抱起来，动作丝毫不费力。韩笑风就犹豫了几秒，就被他一下子扛起来了，她默默缩了缩脚尖，心里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最近的体重……应该还算平稳？
林疏乔的动作比韩笑风想象的更礼貌，但是这样也要耗费更多的力气。他走在这条寂静的小巷里，拥抱的姿势让韩笑风正好能对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好看的，惊艳的面容。她打着伞，他脸上还是溅了水，肩膀的一侧有些湿，那是刚才他刻意往外头挪，好让伞能够完完全全遮住她所以才打湿的。
细节做得到位，脸庞溅了水却显得更好看了，一双眸子黑漆漆的，雨水打在伞上，同时却又好像打在心上，怦然一下，微微的荡漾开。
二十六岁的男人，依然有着清透的少年气，这是个奇迹。韩笑风安静不说话，却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极了。她抿了抿唇，四周飘落的雨点温柔，而这个男人突然低下头，笑了起来。
“感觉好像……我弄得跟故意占你便宜似的。”
“你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小韩总看着他的眼睛，他笑得特别温暖，让人感觉心上妥妥帖帖。
“可是……我觉得很开心。”
韩笑风不说话了，他慢悠悠地把她放下到台阶上，然后看她收了伞，开口说道。
“我真不是故意找个机会抱你的，这家麻辣串串店，真的很好吃。”
韩笑风心想姑且就相信这家伙一回，她抬起头看进去，细雨蒙蒙的天气，窗玻璃上头凝结出了一层细细的水雾，门牌很不显眼。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着这家店的。
林疏乔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我其实是个很能吃辣的人。这家店一开始是我的朋友介绍的，他是个美食专栏作家，这家店是他从一环到五环跑遍了之后，告诉我是他觉得麻辣串串做得最好吃的。有烟火气儿，气氛很适合普通小情侣约会，就是属于，热热闹闹却又低调的那一种小店。”
“我偷偷摸摸来吃过一次，的确很好。没敢发微博，也没敢提过半个字，我的私心，如果被粉丝知道，我以后就不能再来吃了。”
韩笑风想，或许老板更希望他能发微博宣传一下的……那样一定门庭若市，赶来吃的粉丝能排队一直排到大街上。
“晚上八点之后老板就打烊了，食客们也纷纷回家，但是……”
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我觉得，应该可以让老板破例一下，单独为我们做一份串串儿。”
韩笑风站在台阶上看着林疏乔走到上面去敲门，没过多久真的有人来开门，是个胖胖的大叔，看着戴着口罩的林疏乔分明一愣，林疏乔跟他低语了几句，他拉开了门，林疏乔对着韩笑风招了招手。
她走进去的时候，觉得里头还挺暖和的。这家店果然如同林疏乔所说的那样，一点儿都不大，但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墙壁上有四四方方的贴纸，小桌子就是那种最常见的方桌，却意外地有生活气息。
墙上装了电视机，放着韩笑风平常一眼都不看的狗血八点档，打扮朴素的老板娘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得聚精会神，这家店是那种热气腾腾的，能让人打心里头暖起来的。里头市井气息浓郁，有一种更加接地气儿的味道。
胖大叔动作麻利地端上来锅和底料，林疏乔把单子递给她，让她点。
韩笑风象征性地点了几串，林疏乔笑了笑，自己也点了单，胖大叔端了一杯甜腻腻的蜂蜜柚子水，跟高脚杯里头的红酒自然不能比，但是居然感觉也还算很不错。
串串端上来烫入锅中的时候，狗血的八点档演到最激烈的部分，电视剧上头的霸道总裁声嘶力竭地摇晃着女主角问孩子到底是谁的，咆哮起来鼻孔略微放大，韩笑风看得整个人嘴角抽搐，却听见对面那个人温暖的声音。
“我其实演过霸道总裁的，还是个渣男。”
真正的霸道总裁小韩总猛然抬起头，脑子里头转了一圈，想起来了，林疏乔的的确确好像演过。
不过那得是出道早期了。她没看过，小助理莫粒看过，据说当年一度如痴如醉，霸道总裁这种人设搁在林疏乔身上……怎么说呢，小韩总想象着他坐在自己那张凳子上头，喜怒不露端倪，动辄便是掷金如土，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泫然若泣，他却冷漠地转身离去……
嗯，想象不出来。
林疏乔笑得有点儿让人醉，这个家伙靠在凳子上头，神态看上去十分的放松，然后韩笑风听见他开口说道：
“那是我演得最糟糕的一个角色，简直是不堪回首。”
小韩总本来是不想看的，但是吧，林疏乔这么一说，她还就非看不可了。她掏出手机立刻就开始翻找，这部剧的确有，名字叫做《杠上冷漠酷总裁》，就这个名字，小韩总就简直能笑个一刻钟，她眼前一亮，手指一点勾开了，看了五分钟。
聒噪的八点档继续着，小韩总看得目不转睛，画面定格在了他酷炫的侧脸，韩笑风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道。
“我懂你为什么后悔了。这种狗血又酸爽的剧，所以……当初为什么要拍呢？”
林疏乔微微一怔，然后十分坦诚地说了大实话。
“当初给了一个当时来说，特别高的片酬。经纪公司要求必须拍。我就硬着头皮去了，拍完自己都想把自己给打一顿。”
韩笑风大笑，她觉得林疏乔这一点特别讨她喜欢，就是这种跟他自身有关的问题都回答得特别老实。林疏乔瞧着眼前的笑得乐不可支的女孩，突然递过去一根串串。
“熟了，要不要尝尝？”
实话实话，韩笑风第一口是礼貌，林疏乔已经喂到她嘴边上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但是，口腔里头立刻迸发出来的鲜香麻辣的滋味，就是有让人一下子快活起来的魔力。这滋味十分复杂特别，搭配上眼前的林疏乔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就让这味道立刻让人印象深刻起来。
麻辣串串的鲜香，是一种跟贵牛排，截然不同的滋味。蔬菜透着淡淡的甜，选材极新鲜，花椒的麻，朝天椒的辣，混合上不知名的香料搭配在一起炒制过再炖煮的香气，热气缭绕，那香气仿佛一直能够停留在唇齿间。
韩笑风眨了眨眼睛。
林疏乔笑得就有点儿得意。
“是不是好吃？”
小韩总嚼了两口，说了一句马马虎虎，嘴巴却没拒绝他喂过来的下一口，对面的那个人呢，他笑得毫无大明星架子，坐姿也一点儿都不端庄，眼睛明亮得很，笑起来露出他洁白的牙齿，温暖的明黄色灯光照耀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一下子透出绒绒的温柔感来。
手里头的串串——其实真的还挺好吃。
艳光四射的沸腾的锅前，一个笑得温柔又暖心的人。热气涌上来，他的脸庞带了水汽，模糊开来，温柔却缓缓浸透在心上。
有的时候，这种感觉，特舒心。好像这么吃一顿夜宵，滋味也不差。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回去要跑圈儿了。
不过，挺值得的。
要不然，回去把《杠上冷漠酷总裁》这部剧从头到尾看一遍？小韩总认真地这么想。作为一个既不冷漠又不酷，自认为也不怎么渣的总裁，很有必要观摩学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