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河,这边!”表弟林悠然从来不叫他哥哥,他远远地喊着,几步走到申景河身边说:“你真的来了,你说要来我来不相信。”远安起身,月白的裙子立了起来,林悠然呆看着她,申景河介绍说:“我女朋友,唯远安。”,又转过去跟远安说:“远安,这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未来大画家,林悠然,才19岁,已经小有名气了。”呵,19岁,比她小12岁,整整一轮。
林悠然伸手,远安见他要握手,不知道他们家人见面还有握手的习惯,也伸出了手。林悠然扣住她的手,一股少年怒放的热量从手掌中传来,他很瘦,满脸的笑容却有一丝忧愁,一双眼深潭似的盯着远安,远安的手似冰润的玉一样拽在他手里,他不忍放下,说:“你好美!”
这一声发自少年胸膛的赞美,在这样一个烈日燃烧的校园,远安心上吹过狂风一般,卷走了校园外所有的喧闹,又像回到十六七岁的校园。她那颗曾经埋在校园里的种子,被这阵风吹开,萌了芽,等待浇灌,然后怒放。
申景河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他马上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把远安的手从林悠然的手里拉了出来,说:“你的准嫂子,当然美。去看你的画吧,你这期的主题是什么?”林悠然看到远安的手被牵在申景河的手里,羡慕,不自在。他的荷尔萌告诉他,去把那块玉抢到手里来。要她不要在他身边,要她到他身边来。
林悠然回答申景河:“花”,他问远安:“你很像某一种花,我一时想不起,你有空当我的模特吗?多些时间,我能把那种花找到。”
远安心里想,他说得对,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接近她的内心的说出对她的感觉。那种被了解的感觉让心里静悄悄的,让她觉得世间就他们两人互相懂得彼此。她听不到别的声音,想不到别的人,只回答说:“我周末一般都有空。”
林悠然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没有女生拒绝过他,远安也不会。申景河似乎被隔离了,她怎么就这样答应了?当我不存在吗?是的,她眼里好像真的没有他,她只看着这个19岁,还没出校门的孩子。他不敢发脾气,他一发脾气,她就会跑掉,她真的会跑去他身边。
他们一起来到画展,中午时分,只有几个人,展馆不是很大。刚进展馆,申景河就有电话来,OVEN集团有了陈家的帮助,在资本市场也被看好,纵向参股了几个商场。又准备并购几个供应商公司。申景河也越来越喜欢玩资本游戏,他跟远安说:“你到处看看,我接个电话。”
水墨的葡萄藤张牙舞爪地要冲出玻璃,剔透的牡丹懒懒地躺在宣纸里。那些宣纸上花都有着狂妄不羁的个性,黄色的南瓜花带着刺,桅子花冷峻得看不起所有人类,就连茉莉花的脸都只看着天空。
远安用眼神跟花布里的花对起话来,她的眼神让那些花鲜活放肆起来。她看草地里的花,就坐在玻璃前看,她倾听那些不被人关注的小花的声音。她不喜欢牡丹花骄傲慵懒的姿态,尽管整个场馆,牡丹花的位置最正,篇幅最大,她不想去看它。
有几幅是画树的,树是花的守护者,安静地站着,坚实地站着,枝叶茂密,绿得有安全感。树叶上的反光星星点点,没有画太阳,却处处是晴空万里。
远安静静地看着每一幅画,她属于这个世界,她不想走了。她仿佛拿一片芭蕉叶挡着头上的雨,想等那幅芭蕉上的雨停下来,或者,她想在芭蕉下等跟她一起等雨停的人。
“你在等雨停吗?我跟你一起等!”林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他穿着一件有些脏的T恤,可能是国画颜料没洗干净,牛仔裤破破烂烂,还好头发干净地立着。戴着骷髅头耳环,眼神里有魔鬼的诱惑,又有着天使般的纯真。
“我不懂画。”远安想走开。
“你明明懂!”他看着画,不看她。
“我真的不懂,对画一窍不通。”她不想被这个比她小12岁的男生看出她的心事,她可不是那么容易一眼就看穿的人。12岁,整整一轮!远安又在默念12这个数字,神奇的数字,一年12个月,12生宵,心脏旁边有12根肋骨。心脏为什么那么脆弱,需要12根肋骨才能保护住?即使有12根肋骨保护着,还是被人一眼就看出心事,这是不应该的。她想马上走开,去找申景河,回到申景河身边。像申景河那样,不懂她的心事,她反倒自在些。
林悠然不喜欢别人伪装,他自己也不喜欢伪装,如果有人伪装,他会尽其所能地撕下那层伪装。
“你对画一窍不通,那你为什么要逃跑?”他的声音有点大,展馆几个人都看着他们,他略略沉默,其他人又各自看画去了。
远安站住,他眯着眼走到远安跟前来,拿出手机,有些命令地说:
“把你手机、微信号给我,我把我画室的地址发给你。”
她看看他,这个小孩儿想干什么?明明很稚嫩,却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
他看她在揣测着自己,他不喜欢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
“我爱上你了。你可以因为这个原因不来当我的模特,但我让你当我的模特,不是因为我爱上你了,而是因为你确实像一种花。这种花我见过,但从来没画过。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的每一幅画,画得虽然是花,但是都是有人物性格的。我之所以没画你像的那种花,可能就是没有找到花里的那个人。”
林悠然的声音足以让展馆里的每个人听到,远安暴露在众人的眼光里,她拿出手机说:“我给你我的手机和微信号,我去当你的模特不是因为我也爱着你,而是我也想知道我是哪一种花。”
“这个伪装的女人,明明就爱上我的画了,还要装作冷静。”林悠然心想,“爱上我的画,就是爱上我了。我要用我的画笔,把你的伪装脱下来。”
两人互相记了电话号码和微信,申景河打完电话进来,不安又不解:“你们那么快?”
林悠然说:“哥,我早听我爸说了,你是要跟陈可洁结婚的。你就不要跟远安在一起了,我喜欢远安。”这是林悠然第一次叫申景河哥,因为想求他放弃唯远安!
申景河没办法理解90后的思维,看他真诚无比的样子又有愠怒,轻声说:“你跟我出来!远安也来。”
远安也跟着申景河和林悠然走到画廊外面的亭子里,亭子的石凳上落着黄色的小花,太阳更加猛烈,风也通透地吹着,鸡爪槭的叶子沙沙作响。
到了亭子,申景河的语气变得严厉:“你才19岁,大学都没毕业!你想谈恋爱,在大学里随便你谈,没人管你。不要来招惹我们大人的世界。你承担不起!”
林悠然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成人了好吗?我的感情,我来承担!”
“你拿什么承担?你16岁那年跟女同学离家出走,不还是回来了吗?”
申景河说到林悠然的痛处,他痛苦得青筋暴出说:“当时的我承担不起不代表我现在承担不起!”
远安对林悠然的痛苦有种感同身受,她不想申景河再提起林悠然的痛苦了:“景河,别说了,我只是去做几次模特。而且我自己也有分寸,不会把小孩儿的话当真。”
林悠然听了远安的话,很不以为然:“小十几岁就是小孩儿,小七八岁就不是小孩儿了吗?我现在是一个能给女人依靠的男人!”
申景河脸上露出有些恶意的笑,说:“如果不是你爸爸的朋友花钱买你的画,你觉得真的有人愿意花高价收藏你的画?”
林悠然的脸色发白,呼吸急了起来。远安不忍他受苦,说:“景河,你今天来不是来鼓励表弟的吗?怎么说这种话来伤害他?”
她不看申景河,望着林悠然深如潭底的眼睛,他好像受伤的小猎豹,想发起攻击,却没有了力量。他需要远安来舔他的伤口,远安说:“不要怕那些否定你的语言?你的画好就好,为什么要在意那些语言?”
林悠然吸了一口气,说:“对,我为什么要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周末来我的画室。”说完扬长而去。只剩下远安和申景河,看了对方一眼,又没有话说。
远安好像有一点厌倦申景河了,她感觉到不可思议。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自己配不上申景河,她一直感觉这一年的恋爱是对她的一种恩赐。倒也不是马上要离开他,毕竟申景河也还是很有魅力的。只是他不该那么粗鲁地伤害这个孩子。
申景河是闪光的,每个女人都会被那种光芒吸引。可那光芒是外表、学历和财富带来的,还有他对她的种种细心。远安没有被男人那样细心对待过,她像是种在那里的植物,一直没人来浇水。王凯只会在累了的时候,来植物旁边身边看看放松心情。
申景河给这棵植物浇了水,虽然不是甘露降临,虽然可能只是普通的自来水。但是这株植物太渴了,她就是需要水。
林悠然像一阵暴雨,彻底浇透了她,差点把她冲走。她有些眩晕,还是稳住了。只是感觉到身体虚弱,有些孤独。她不敢跟随那阵暴雨就那么走了,虽然申景河的自来水也看不到未来。
她需要浇灌,这让她感到无法自信,这种渴望让她卑微。
申景河还在愤怒,本来是想缓和他与远安之间的气氛,他手里有好几个上亿的并购方案等着他看。他却跟她来看画展,世界上这样为了谈个恋爱能做到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她却还帮那个毛孩子说话。
那个孩子从小就是舅舅的心头病,家里所有的大人都说他,要他向申景河这个表哥学习。他却从来不把这个表哥放在眼里,对家里的生意完全不上心,花钱如流水。申景河又要打理OVEN集团的事情,有时候还要帮舅舅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为了祖父和外祖父的生意,他想都没想就接受了与大丰集团的联姻。
这也罢了,都不算什么难事,他从小就是家里孩子的榜样,大的小的都要向他学习。他就是天生的商界人物,他是两家祖业的守护者。他并不觉得牺牲了什么,他很高兴他被家里那么重视,祖父夸他说:“比我年轻时能干多了。”外祖父也说:“要是我有个孙子能像外孙那样争气就好了。”
他只不过想在家人都没注意到的这个缝隙里,谈一场他想要的恋爱,他并没有跑偏,他随时都会回到正轨上来。他就想上课开一次小差,并不会影响他的期末考试成绩。
可就连这一次上课开小差,现在都被这个玩世不恭的表弟搞得很不愉快。如果林悠然想要OVEN集团下哪个子公司,申景河都会给他,但他偏偏想要的是他这次开小差的权利,太过分了!
“远安太单纯了,她只会看一些小事,容易被小事感动。她大概还不知道优秀的男人应该是怎么样的。”申景河看着还在沉思的远安,心里想着:“得让她有概念才行,不然一直是从小地方出来时那样。”
他牵起远安的手说:“走,我们先去吃午饭。”
虽然他很不想远安去林悠然的画室,林悠然身上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加上他长相俊美、挥金如土,远安这种单纯的女人很难不被吸引,但他了解远安的个性,他不可能要求他不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只能迂回了,申景河想。
到了中午,天气闷热,他们找了一间清凉安静的西餐厅。申景河点了蓝莓汁和牛扒,远安点了橙汁和通心粉。远安喝了一口橙汁,暑气散去了很多,他知道申景河肯定是生气了的,但不想去和解。
申景河喝了一口蓝莓汁,说:“刚刚在画廊接的电话是柯连亦打来的,说要我去苏州考察一个项目。可能要出差一个月,我的秘书在帮我跟另一个项目,我不想让不熟悉的人跟我出差,就跟他借调了你过来跟我去出差。反正他们VENESSU的国际部现在事不多,你晚点再入职也没关系。工资和差旅费都按VENESSUE的标准由我支付,他说没意见,要我问问你的意见。”
远安说:“我老板都没意见,我当然也没意见。我要做什么?”
“帮我收集资料、准备开会资料、记录会议记录,当然还有一日三餐。”
“应该没问题。”远安以前在公司也做过助理职位,这些日常工作都能应付。
“那就好。我们明天就出发,你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我要芙蓉订机票。”
其实去苏州考察项目是真,但并没有提起借调远安的事情,只要远安不疑心,申景河相信柯连亦肯定会卖他这个人情的。他想:只要远安在他身边看他是怎么工作的,一个成功的男人在事业上的运筹帷幄,是何等的魅力!
下午5点,展馆就闭馆了。林悠然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到底是株什么花,怎么气质那么独特?要跟这样气质的女人在校园里谈恋爱,才能对得起那么美好的大学四年!
他给她打电话,她很快就接了:
“你在哪儿?”
远安感觉这个男孩好像知道她前生的宿命般,她在等他的电话:
“我在家里!”
林悠然没想到她那么快接,说:“你好像在等我的电话。”
远安觉得他真是个直男,但也没什么不好:“是的。”
林悠然笑了,脸上有两个淡淡的酒窝,说:“我说过我爱上你了,所以给你打电话。你说你不爱我,却为什么等我电话?”
远安说:“你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看不到的那个自己!”
林悠然听了,忡然变色,他原本是想叫她来画室,可以亲近她,或者占有她。但她说,他看了他看到了她看不到的那个自己。
如果他看错了,或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看到,他凭什么去亲近她,更别说占有她。
她这般美好,伸手就可以摘到。又不敢摘,又怕摘错了误了她的芳华。只有她懂他,他也似乎能看懂她,如此相知,让林悠然欣喜。又不知道她到底能否亲近,如果贸然亲近了,会不会折伤了她,反而更看不清楚那个真正的她。
想得复杂了,便无语沉默起来。远安不解少年心思,问他:
“怎么了?我以为你听得懂。”
“我听懂了,为了看清你,你来我画室吧,现在就来。地址我发微信给你。”
远安说:“好!”
他知道她会来,她不该让他懂,如果不懂,或是他能做到假装不懂,或许不至于心内九曲纠缠。
王母娘娘在天宫命人呈上凡间这一幕,跟身边的侍女说:“我要这仙人掌仙下凡去破坏那牵牛花的情事,他倒心软了!只要他做了这负心男子,本座就让他少修炼500年,可开七色仙人掌花,结49色仙人掌果。你去把我那条纤云纱巾手帕拿来,写上那牵牛花仙的人间姓名,等他们见面后,掉落在仙人掌仙的画室里。”
侍女不解:“娘娘,纤云纱巾手帕是无色丝经霜露霞光蒸蔚而成,如此珍贵,您自己也才用过几回。那牵牛花仙也只不过一年恋期,再加上有仙人掌仙干扰,您何必还亲自出手?”
王母娘娘白她一眼:“你修行太浅,你就看不出来,那人间男子为了她,连几亿的大项目都差点不管不顾了,再假以时日,恐怕那人间男子就不能自拔了。牵牛花仙说是什么想当主角,其实就是贪恋人间情事,她要的就是这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情分。她若贪恋又幸福,以后天宫的花仙都纷纷效仿,那不只剩本座一名女子留在天宫修行了?”
王母娘娘又愤怒地说:“都怪花神纵容,还给她赏赐那般迷人的服饰,连本座都看了动心,那人间男子能不被迷惑吗?都是你们无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做不出来。要不是花神平时帮本座设计的服饰无人能比,本座早就一把把那株没有主心骨的草揪回来了,何须这般费事?”
侍女被斥责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