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陌筱用大叶弄了些水,喂张鸥饮下。张鸥呛咳了几声醒了过来。宫陌筱有些欣喜若狂的握着张鸥的右腕。
“亚父。”
张鸥并未对宫陌筱作何回应,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及一封书信塞进了宫陌筱手中。手指着木盒有气无力地说道。
“逍雨,此乃,此乃玄千洞残卷之一。切记定要好好保存,万不得已时,定要将其毁了。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玄千洞?”
宫陌筱有些怔怔的嘟囔道。
“此乃复卷,真卷怕是已被泾阳阁夺去。此处南去三百里,有一忠宁堂,那堂主明秋先生乃庄主至交。逍雨可去那里拜师学艺。这书信到时交予他,他便会善待与你。”
“难道亚父不与我同去么?”
张鸥有些无奈的苦笑,宫陌筱慌乱的握住其手。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张鸥便又徐徐道来。
“我的大限已到,怕是不能再陪你。义贤庄怕是已毁,逍雨,万万不能再回。庄主让我与你交代,放下世家私仇。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宫陌筱一人。待日后学得精艺,定要以公国大事为重。福殷天下苍生,匡扶晋室濒危。切不可辜负了庄主至生所愿。”
宫陌筱显得有些怔怔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回答。张鸥等了片刻见宫陌筱仍是犹豫的样子,不禁焦急的抓住宫陌筱的手训示道。
“逍雨,逍雨。我说的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亚父,逍雨记下了。”
宫陌筱虽是只有十六岁,但是他早已在宫陌湉的教导下有了惊人的才艺。但是这样背祖忘宗的事让自然宫陌筱心如刀绞,痛哭流涕。不过张鸥见宫陌筱点头也似放心了。双眼空洞的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空,抓着宫陌筱的手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宫陌筱试探性的喊了几声,见张鸥没有回应,这才明白过来。抱住张鸥痛苦流涕。
宫陌筱忍着悲痛连夜为张鸥修筑了土坟,一直到天明。
“亚父,逍雨定会记下你对逍雨所说的话。逍雨定会找到明秋先生,拜师学艺,待到学成尽心为国尽忠,不移执念。此生不负义贤庄。”
宫陌筱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后,便踉踉跄跄的起身,走了几步后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看。义无反顾的回身朝南而去。
泾阳阁似乎刻意将义贤庄覆灭的消息传播天下,世人皆为之一震。虽是极力谴责泾阳阁此番作为灭绝人性,却已无法挽回。
而建康城对此的表现却显得犹为异常,不仅未做任何的声讨,更未派人去前往义贤庄搜寻一番。毕竟晋帝与义贤庄之间的交集几乎百官皆知。不过既然晋帝都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过问。
而且之后晋廷更是以各种理由与手段打压朝中与义贤庄有关系的官员,以致义贤庄的势力进一步削弱,几乎没有余路。
毕竟义贤庄对于统治者们来说更多的只是一个江湖帮派,门生遍布天下,它的存在或多或少的对于朝廷的统治有一些影响。
江州寻阳郡湓城
黑袍人正有些焦急的等待回报。当他脱下黑袍,尽显苍老之色。而此人便是泾阳阁的执事元裘,因其执事泾阳阁三十余年,所以泾阳阁上下便尊其为显老。
走至书桌旁提笔时,一名素衣少年走了进来。这位素衣青年便是泾阳阁老阁主最看重的门生飞鸢。能文能武,善于谋略,颇有将相之风。
“飞鸢,派去的人可有了回应?”
“显老,方才收到回报,稍早前他们在一处密林发现了疑似那张鸥的新坟。若是按照当时逃出义贤庄的人数来看,此时此刻估计只剩宫陌筱一人仍在逃。”
“游龙坠呢?”
“尚不知下落。”
飞鸢摇摇头,显老变得有些失望。随即坐在了桌椅上思忖着。而飞鸢则露出了一丝担忧的样子。
“显老,此番血洗义贤庄并未向阁主禀报。若是到时阁主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显老摆了摆手示意飞鸢放心。
“飞鸢,此事无需担忧。阁主虽说过当以国家大事为先。但义贤庄与我泾阳阁百年之仇,岂能不报?阁主尚年轻,身子又弱,这次南下剿灭义贤庄也算是我为先公与老阁主报了仇。到时就算阁主怪罪下来,我也认了。”
“显老之忠心,想必阁主定然不会孰视无睹。”
显老点点头招手示意了一番。
“好了,不要多说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已想好,明日便动身回清夫山与阁主禀报,这里的一切都交由你全权处理。切记,定要将宫陌筱所带的游龙坠抢回。”
“是,飞鸢记下了。”
显老点头示意飞鸢,飞鸢拱手而退。显老叹了叹气,起身欲行,不知为何双眼却看向了案角的那柄正在燃烧着的残烛。
宫陌筱一路向南而去,几乎未曾歇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后边的杀手离自己不远了。不过此时的他正所谓饥寒交迫,渴了和露水,饿了采野果。一步一步的向南逃命。
连宫陌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或许已到极限,宫陌筱终于精疲力尽的停下靠在一棵巨石后坐了下来。而一安静下来,宫陌筱的脑海中便闪现着陷入火海中的义贤庄,与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浮现出来。不过此时的他除了抹眼泪,却不能做任何。
好在先前与自己的父亲学了武功,其实宫陌筱的武功远在宫陌湉之上,但是宫陌湉为了确保自己的孩子无恙,以及为义贤庄留下一丝血脉,紧急时刻在宫陌筱的茶水中混了迷药,派张鸥领几人突围而出。所以这一路走来,虽是极累,但是宫陌筱仍不敢怠慢,毕竟身后还有紧追不舍的泾阳阁杀手。
宫陌筱在停留了一个多时辰后,便撑着木枝起身欲行。然而周边的树林里却传来了树叶的沙沙声。宫陌筱停下脚步,转动着眼球观察。
眨眼之间,右侧的林中窜出几名骑着大马的杀手,挥舞着刀剑朝宫陌筱刺来。
宫陌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依托身后的大树,纵身一跃,竟是硬生生的用手中的木枝将最前面的杀手一棍敲晕落至马下。宫陌筱俯身后仰躲过了刺杀后,赶忙抢了马匹向南而去。
而周边隐藏的数十名杀手也纷纷涌现,追着宫陌筱杀来。
宫陌筱躲过了大部分射来的羽箭,只是突然之间背后还是出现一阵刺痛。
宫陌筱不敢停留,赶忙纵马而奔,却不想渐渐朝上而去。一杯茶的功夫便抵达了山顶。宫陌筱没有想到这山的另一侧会是陡崖,还未等他来得及勒马停下,飞奔的马儿连他一同坠下山崖。
杀手们倒是紧急刹住了,望着深不见底的崖谷,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怕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变成酱矣。”
“显老已有命令,无论宫陌筱是死是活,都要将游龙坠找到。现在分开两路,寻路下得崖谷,找到宫陌筱所带的游龙坠。”
“是。”
为首的杀手带着自己的部下朝右而去,另一名副队领则领着其余人朝左而去。
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宫陌筱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小的瀑布边,这是一个他并不知道的地方。不过很快这些疑惑便被张云左臂传来的剧痛给扰乱了。
当他看向自己的左臂,没想到竟然不知何时一支断树杈刺穿了自己的左臂。宫陌筱惨叫着紧紧的按着左臂。后背的箭怕是已经折断,好在与刺进左臂相比,好了许多。疼痛让他视线有些飘渺。不过宫陌筱还是很快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是在哪里?为何我会在此?”
宫陌筱困顿的自问道。稍后宫陌筱颤微微地从颈间的青绳扯出,在自己的掌心中,呈现的是一块墨绿色的玉坠,有巴掌大小。张云舒了舒气,似乎是在确认玉坠的安危。这块呈墨绿色的玉坠,携刻着双龙图腾案样,便是泾阳阁所要的游龙坠。
不过宫陌筱并没有再多想,将游龙坠放回了领中,回过身返回了河边,俯身欲饮水。因为左臂根本动不了,宫陌筱索性将头浸在了水里。
过了好一会,宫陌筱才喘着粗气将头露出水面。看着水里倒映着自己隐隐约约的影像,不知在想着什么。
容不得他多想,此时他发现一个更加要命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天已经开始慢慢暗了下来。看着这被群山包围的溪河,四周的树林黑压压的,宫陌筱有些恐惧,赶忙起身捡起地上的包袱行至一块大石边蜷缩着。双眼惊恐的看着四周的一切。
肚子不停的咕叫着,可是却没有一点吃的,再加上夜晚的山林奇冷无比,宫陌筱饥寒交迫的蜷缩在大石下,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如流水一般,缓慢而急速的消逝。
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梦回义贤,山林黑夜之中的院落之中,院落里却是上演着厮杀,看不清面孔,听不清言语,最后变作一片火海。这个梦如同影像一般周而复始的重复着,没有停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