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视剧的屏幕,洛伊再次看见了阿莉莎的脸。她和复仇者们一起干掉了某个超级反派,拯救了世界。那张高冷中透着得意的面庞,有着神祇才能看懂的虚弱。
这不是神的世界。不欢迎的世界,不会自动为异界的神祇充电。这里没有深渊,深渊的公主难以找到同源的力量。她不是个勤奋的孩子,厌倦了寂寞,她不能静下心来,艰苦修行,打磨神力。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的力量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她快到极限了。
洛伊不是阿刻特那个人癌晚期患者,没有保护曾经的同类的觉悟。她不觉得神掺和人的命运,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自己不去做,不过是看不到利益,还容易惹麻烦。
黑暗系的女神要当救世主?深渊的公主转职热血少年漫主角?没关系,那是塔尔塔罗斯需要担心的问题。洛伊只是疑惑,为什么有人能够无视自身糟糕的状态,愉快玩耍呢?
“真酷!我是说,黑暗女神。”爵士坐在沙发上,指着电视,说。洛伊扭曲了他所处的空间,让他能够以人类的体型走入别墅的大门。他似乎对沙发情有独钟。他的装甲的尖角经常把沙发的皮面刮花。
路障在桌子上装死。他被变成了玩具车大小,看起来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这对崇尚暴力美学的霸天虎来说,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愚蠢,”洛伊轻哼一声,“万幸,还没蠢到家。”神有千万种面貌,变男变女,变石头,变畜生,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时候,他们也会变成同族。比如宙斯曾变成哈迪斯的模样,去勾搭珀耳塞福涅。对方如果有意,“一时疏忽”就上当了。若是无意,神力属性那玩意,骗不了神的。神没有肖像权的说法,却很在意自己的名号。你可以变成另一个神的模样,却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位神。至少,不能冒认不弱于自己的神的名号。黑暗神是厄瑞波斯,不知存在了几个轮回的强大神明。阿莉莎用“黑暗女神”当绰号,已经冒犯了那位。万幸,这里不是众神的世界,她的父亲又是黑暗神的兄长。那位久不问世事的黑暗神,大约会放过她。这是阿莉莎的愚蠢,却不是她“没蠢到家”。她没有泄露真正的神职,勉强算长了脑子。
“你对人类真不友善。你不喜欢他们吗?”爵士问。表面其乐融融之下,这屋子里能说话的,各怀鬼胎。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试探。
“她很虚弱。”洛伊说,“消耗的力量无法回复,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真的假的?!”爵士难以置信的惊呼,无法相信,洛伊这么就把阿莉莎卖了。她们看起来是一国的。
假装无害的玩具车车身一颤,车灯闪了闪。
洛伊微微勾起唇角。这是一个测试。
“那架飞机,威震天,怎么样了?”洛伊说。
路障调转了车头,对着爵士,显然对此十分关心。
爵士笑出声来,说:“他还是那么娇弱。”他的声音有点儿扭曲,“大哥他很高兴。你知道的,现在的威震天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曾是兄弟,感情很好的那种。所以,你懂得的,虽然人类对威震天有很大意见,大哥他还是很开心。”爵士随性的一摊手,肘部擦过沙发的皮面,发出不愉快的“刺啦”声。
“所以,说OPM?”洛伊说。所谓污者看污,当如是也。
“什么?!等等!不是那么回事!”随时能联网的外星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爵士差点儿没蹦起来,急急忙忙的反驳。可惜,他是无法感化早已被无节操的希腊众神污染的异界女神的。最强效的去污粉也拯救不了她了。
玩具车车身一抖,明明灭灭的车灯彻底熄灭了。
发现自己和敌人一起下了很多次副本之后,爵士失去了玩游戏的兴致。洛伊也放弃了悠闲的生活,开始认真的学习网络技术。路障玩具车本就志不在此,另外两个不玩了,他也就退了。
女神毕竟是女神,解决了基础薄弱的问题,又认真学习之后,洛伊的进步令人惊叹。她已经能够去警察局的网络逛一圈而不被发现。虽然她现在只能进去逛逛,什么都做不了,虽然这屋子,凡是能说话的都比她厉害,但是,考虑到一个月之前,她还是游戏里的猪队友,这进步堪称神速。
“我觉得你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路障玩具车建议道。
先是看看,下一步就是做点儿什么了。这遭到了遵纪守法的汽车人的坚决抵制。品德高尚的——至少在意图不明的异界女神面前——贾维斯也反对这个提议。事实上,之前去警车局溜达,已经很挑战某些人的底线了。
“我无意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其实,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洛伊微微一笑,说,“你们谁愿意贡献出自己的系统?”是嘛,这三只都是超现实黑科技产物,自带高端系统,数一数二,难以超越。当然,对上他们要做好被吊打的准备就是了。
爵士和贾维斯突然沉默了。摆在桌子上的玩具车突然启动,以自杀的气势蹿出,飞出桌面,做抛物运动。洛伊伸手接住坠落中的玩具车,说:“毛遂自荐?谢谢。”
作为初学者,和路障这样的老司机放对,洛伊只有被吊打的份儿。路障发现,残暴狡诈的可恶碳基在学习的时候,竟然有着温柔谦虚的品行。然后,他借着教学的名义,虐得洛伊怀疑人生。
大仇得报的路障没得意几天,一个潜伏在洛伊意识深处的可怕存在被他惊动了。向着穿越大神进化的幻塔索斯被这意识的对战惊醒。他申请和路障玩玩,洛伊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路障见识了何为返璞归真,何为无招胜有招,何为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幻塔索斯不需要二进制,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程式,不需要路障了解的一切存在。只要他想,曾经的梦神,就是意志世界的主宰。从头到尾,路障都没想明白,他调用的程序,为什么会成为攻击自己系统的利器。
——虚心学习的只有洛伊,幻塔索斯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虐你而已。
路障隐约意识到,他被幻塔索斯狠虐,源自他对洛伊的吊打。他尝试在教学中放水,被洛伊识破,而后抗议。然后,幻塔索斯玩得他逻辑混乱。他甚至觉得,把自己的系统卸载了是最正确的选择。
路障的苦难终止于阿莉莎的归来。彼时,洛伊已经能够让高科技外星机器人时不时的卡顿几秒,有时候甚至能达到半分钟。阿莉莎坠落在阳台,金色的神血蜿蜒流淌。
爵士和路障不由得惊讶,为阿莉莎糟糕的状态,也为她异于常人的血液的颜色。他们是远比人类敏感的外星人。他们能够感觉到,那金色的液体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贾维斯可疑的沉默,好像被彻底惊呆,不知如何反应。所有人都知道,作为人工智能,他不具备“震惊到失语”的机能。
洛伊神色平静。她抚摸阿莉莎的脸颊,唤醒神志模糊的公主。接下来,在场的黑科技产物们,看见了十分不科学的一幕。在生命女神手中,阿莉莎原地满血复活。
“洛伊小姐,阿莉莎小姐,史塔克先生请求通话,关于不久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误会……”就在这时,贾维斯发出了声音。
“闭嘴!”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阿莉莎愤怒的低吼,“我们会谈,但不是现在!”
很遗憾,史塔克拥有最高权限。贾维斯确实闭嘴了。他把史塔克的频道接了进来。
钢铁侠,托尼·史塔克的大脸被投影在客厅的中央。他的脸上有一道伤口,横跨鼻梁,额角沾了血迹,看起来不是很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油腔滑调,骚气逼人。他说:“你还好吗,公主?希望你没生气,你知道的,朋友之间总会开玩笑,一不小心就过火了。好吧,我承认,这是个低劣的玩笑。拜托,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知道的,当初我们的大块头抓着雷神砸……”
毫无疑问,史塔克的喋喋不休对安抚阿莉莎的情绪起不到丝毫作用。那完全是火上浇油。
“这是一个测试。”洛伊冷漠的说。
“是的,这是个测试。测试你是否是个合格的复仇者。”史塔克顺杆子往下爬的本事不赖。洛伊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这么一句。
“测试?!测试什么?测试我的所谓的朋友?!”阿莉莎愤怒的尖叫道,“现在你满意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洛伊泄露了她的虚弱,她被她的战友引入了陷阱,一部分复仇者攻击了她。另一些,选择了旁观。
一直以来,阿莉莎的表现是强大、任性,以及,立场模糊。强大令人忌惮,好还,有浩克挡在前面。任性不服管教,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史塔克。真正麻烦的,是立场模糊。她会对某些需要铲除的对象手下留情,甚至干脆将重要的“剧情物品”顺手牵羊,据为己有。某些人将阿莉莎视为威胁。过于正直的,也觉得这孩子需要教训。贾维斯转述了洛伊的话:阿莉莎很虚弱。一直以来,洛伊的表现迷惑了他们。他们觉得,这位神秘的女士,强大聪慧,却不擅长阴谋诡计。他们更没想到,受伤的阿莉莎,一眨眼,就逃到了洛伊身边。
洛伊冷冷的瞥了阿莉莎一眼。后者立刻闭嘴。阿莉莎知道,即使洛伊做了什么,也不会是为了几个人类。复仇者很强大,凡人的强大。他们甚至吸引了阿莉莎。但是,在生命女神眼中,他们什么都不是。阿莉莎阴沉的吐了口气,压下愤怒,说:“您的结论是什么?”背景音是史塔克“竟然可以这么乖”的惊叹。
“结论是,你完全是个没断奶的幼崽,缺乏识别危险的能力,离开长辈,就无法生存。”洛伊说,“把你圈养是你的父亲最正确的选择。”
阿莉莎闻言,俏脸一白,随即涨得通红。她说:“被人类欺骗,我不是第一个!”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洛伊说。被人类骗过的神确实不少。有些癖好特别的,瞧着骗局有趣,还会主动放水。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就像这不欢迎神的异世界,除了贪玩的阿莉莎和找孩子的洛伊,最爱作死的神也不肯踏足这片土地。
阿莉莎从洛伊冰冷的视线中明了了她未尽的语言。这些话,并非从未听闻。骄纵或是任性,阿莉莎从未放在心上。她垂下头,不敢再做辩解。
洛伊微笑,温婉而无害。她说:“是时候说再见了。”史塔克的投影仿若海面的泡沫破碎,连同贾维斯的终端,一同消失。
爵士的手里被塞了一辆玩具车——不,不仅仅是玩具车,还有……“你该懂得,面对可爱的盟友,什么应该引而不发,什么应该宣之于口。”恍惚间,他听见洛伊的声音。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向遥远的方向。
将来不及反应的阿莉莎推向深渊,塞入塔尔塔罗斯的神殿,洛伊仍停留在不欢迎神的世界。异界的女神行走于人类无法探知的虚空,直至寻到曾经留下的标记。
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落在沉默的变形金刚手中。后者猛地抬头,看见了凭虚而立的女神。
“它可以治好你的王。”洛伊说。
“原因。”对话语波澜不惊,尖利狰狞的手已经握紧。
“我的孩子满怀善意而来,却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自诩为正义者,理应得到惩罚。”洛伊轻声说。
“可以。”
在阿莉莎遭遇袭击逃亡之后,洛伊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史塔克提供的海景别墅,以及塞伯坦人的火种源。人们在别墅的旧址发现了大量粉末,被证明是别墅的残骸。火种源始终不知所踪。留在人类基地的变形金刚们,和人类当局开始了漫长的扯皮。
阿莉莎被攻击的真相忽然在网上流传。这条新闻在一夜之间被炒得火爆。阿莉莎被塑造成了正义使者,单纯善良,猝不及防,遭遇背叛。某些人的名声瞬间臭到了极点。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人们只相信他们想看见的。最可恨的是,相关部门出动全部力量,也没揪出缺德的曝光者。
异界的女神借着某些人的手,完成了一个测试。那不代表她就要对他们心怀好感,支持他们所代表的正义。冒犯了神,需付出代价。异界女神不屑亲自出手,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