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一直知道一旦安惠大长公主来寻她,来者不善。毕竟像那等尊贵的人物,岂会突然屈尊纡贵的来找在她眼中如一条狗的下贱之人,不,说不定她在他们姐弟俩人眼中,恐是一个连狗都比不上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高兴时逗弄俩下的玩意。
“是吗?”尾音加重,满是疑惑之色。
女人染了玫红掺了金粉的豆蔻指甲此刻正在随意把玩着一个由水晶雕刻而成,不足巴掌大小的莲花。莲花栩栩如生,又带着高洁,孤寒之意令人爱不释手。
光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都令何当离汗流浃背,鬓角微微湿/濡,更别说下一秒的咄咄逼人。
“既是花奴每日都有按时服用那等药物,为何到了今日这肚子里头还不曾有过半点动静。以至于不得不令本宫怀疑,花奴是否是在谎骗本宫了,若不是,花奴为何从进来时就一直不敢抬头看本宫,莫非是做贼心虚了。”美人抹了海棠花色的唇瓣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语调微扬,满是森冷刺骨之意。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愚蠢而可怜的家伙,就像当年一模一样。
一个是在雪地中挣扎求生的下贱之人,一个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公主。
一个是人走在路上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都恶心的想要甩开的烂泥,而另一个则是被人拥护在手心的明月。
“奴卑贱自然知是知奴身份卑微下贱故而不敢直视公主天威,至于另一个,奴不知。”此刻她的头低得更
低了,就差没有直接埋进土里,或是单纯的寻个地缝钻进去。就连大气都不敢在多出一个,漆黑的瞳孔深处满是不受抑制的恐惧之意。
她承认,即使过了那么久,当年安惠大长公主留给她的恐惧依旧在不曾减退半分。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变半分,反倒是像那种藏放得越久越为醇香的美酒一样。
因为那些手段,光是经过回忆的角落掀开黑暗一角,都足矣令她手脚发软,形如呆滞。
“长公主给的那些药,奴确定每日都不落的服下,至于其他,奴是半点不知。”惶恐而咬唇下跪的何当离若是此刻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安惠大长公主又因何而来兴师问罪,想来她都恐是个傻的。
“是吗?”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上头传来,伴随的还有女人身上有些过浓的馥郁花香,说是花香,倒不如更加想是一种已经挂在枝桠上,完全熟透了的樱桃水果。
“那么为什么花奴的肚子过了那么久,还是一无动静,花奴可否告之本宫原因。”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半弯着腰,冷漠讽刺的用力抬起她略显尖细的下巴,笑得带着几分阴翳与狰狞之色。
“花奴的模样身段不仅生得好,就连入金陵后。哪一次不是独得帝王尊宠,就连当初圣宠一时的珍妃可都比不上花奴的好待遇,就连你的身子本官与暗中派人调查过,并未大碍?那么花奴迟迟不曾有孕又是因何之故。”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无疑将她才刚升起打好的稿腹彻底胎死腹中。
何当离不愿面对那双似看透一切的眼,只能半垂下眼帘。借以卷翘的睫毛遮挡住那咄咄逼人之色,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死死深掐进掌/心软/肉,就连咬破的舌尖此刻都弥漫着浓重的铁绣味。
“恐是奴的身子性寒,不易受孕,至于那药奴并曾有停过一天不食。”许久,何当离方才僵硬的拉扯着因恐惧而紧抿成一条线唇瓣的出声。脸上平静无一物,用之云淡风轻来形容再也恰当不过。
不过早先年将人养在府中的安惠大长公主自然明白这张故做乖巧的美丽脸皮子下,掩藏的皆是逆性反骨。就像当初那人说的一句话‘纵然是家养的狗,可一旦若是被逼急了那也是会妖人的。’何况她养了那么久的可不是一条乖巧听话的狗,而是一只掩藏在黑暗,色彩斑斓的毒蛇,就等着趁人不注意,好才扑上前,用那锋利带毒的獠牙狠狠咬破人的喉咙。
不过在这毒蛇还未彻底失控之前,她倒是从不掩饰确厌恶的本性,好让她长长记性,即使以后又如何,还不是要存活与在她的阴影之下,惶惶不得日。
“可本宫倒是觉得花奴是在借此来表达你对本宫的不满。”手上力度突然加重,尖利的指甲深陷掐进她雪白肌肤里,留下一道又一道醒目的刺骨红痕。
那手细白的手渐往下移,直到停留在那处脆弱得只要人一掐就能扭断的纤细脖子。只要她的力度在大一点,在大一点,便能将这有着令天地失色的娇艳芙蓉面彻底失去了生息,徒留一具红粉骷髅令人叹息。
安惠大长公主有时候就在想,世间造物主总是公平的。给了花奴那么一张足矣令金陵满城牡丹花开尽失色的娇艳芙蓉面,而与之代之的却是那等卑贱到人人可欺的贱藉之身。
又好比她与她的那个好弟弟,尊贵荣享一生。却连个心爱之人都得不到,徒剩下个孤寂无心的孤家寡人,何其的可笑可悲。
不过她那个好弟弟却是比她幸运多了,就是不知可否能将此人彻底安稳的护住才是关键,毕竟后宫高院里的女人一个俩个皆非吃素的。
而且只要是他喜欢与所想要保护的一切,她都通通想要毁掉。看他露出那等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之苦,毕竟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没有理由他就能免除。
殿中静悄悄的,俩米高的镂空鎏金仙鹤香炉中正散发着令人心平气和的安神之香。那枝名贵的绿萼梅无人欣赏独自艳丽,原先置于小几上的白瓷青墨画青玉杯中茶水早已放凉,就连最后一丝袅袅白雾气都了无踪迹,无处可寻。
殿外暖阳斜斜,折射在琉璃碧瓦上有些刺目,却不可否认它的别样温暖。就连挂在九曲回廊檐下的百灵,画眉,翠眉鸟都在不断的‘叽叽喳喳’叫唤着,试要为春色之美在添一笔动听婉转歌喉。
“奴不敢,何况奴深知长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奴好。奴又非那等狗咬吕洞宾之人。”何当离强忍着脖子上传来的疼痛,继而道;“而且奴再次之前更是同公主做过协议,若是等奴成功诞下陛下一龙子便会放奴离开。奴非傻人,自然能放得清轻与之重,还长公主相信奴一次,奴并非真的有欺骗过长公主半句,若是有,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是那力度并未随着她话落而有所减轻,反倒是越掐越紧,连胸腔中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掠夺而走。眼眶发红,手指拼命的抠抓着身下软枕不放,才强迫的阻止了她想杀掉那人的冲动。
对于她前面说的那些话,只想讽刺的嘲笑。毕竟在如何分得清与理智,她还是不愿,因为那样对于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是过于残忍了。若是如此,何不从未来过这个世间,这样就无需见到亲生母亲在他才哥一出来,还未看见这个美好世间一眼的时候,就被活生生掐死在摇篮中。
那样对他而言又是何等的残忍与无辜,可在如何都比他顶着一个生母不明的身份,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不知要幸福多少。
“奴当初的命是长公主救下的,无论让奴做什么奴都心甘情愿,不曾有过半分怨言。”不过此刻,何当离觉得不止是脖子那里疼,甚至是一度感受到了窒息的味道。
她也没有半分挣扎,就那么任由安惠大长公主掐着她脖子不放,双手软绵无力的垂在身侧,卷翘的鸦青色睫毛半垂着,不见内里黝黑深沉之色。更甚是自暴自弃的想着,好像就那么死了也不错,因为只要死了就能解脱了。
可是有人却不会那么如此轻易的让她死去,只因她还有价值可以榨取。
何当离不止一次的那么想过。
“本宫给你安排了个调理身子之人到你府上。”安惠大长公主嫌恶的松开方才掐着她脖子的手,连忙用着干净的绣花绸布擦拭干净,就跟是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忽的动作擦拭到一半,唇瓣微微上扬,笑出了声;“花奴最近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止是内,就连外都养起了面相。不过玩归玩,你肚子里那块肉的亲生父亲你应当知道是谁才好。”话音落,许是在难以忍受这殿中飘荡而出的淡淡血腥味,转身离去。
何当离在人离去后,方才相摊烂泥瘫痪在地,大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双手死死护住斑血淋漓,满是皮肉翻滚的脖子,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偌大的空荡荡殿中,此刻只残留她的呼吸声回荡,大得渗人又空旷,却比有人在时给她的安全感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