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灯火通明的清元殿中亮如白昼,殿外花枝花叶花蕊随着清风拂面袭来簌簌而落,不时发出缥缈之声。
熏了安神之香的偌大宫殿中,此刻正有一高一矮,一坐一跪着的俩道影子影影绰绰的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得就像藤曼缠绕上花枝,菟丝花绕春/情。
只是这殿内的气氛并不如外表所想的缱绻暧昧,反倒是压抑着的冷空气乱窜。地上铺盖狼藉一片的碎杯盏奏折堆满地,浅褐色茶渍胡乱洇湿了满地。
跪在底下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鬓角早已冷汗涟涟,本就瓷白失色的小脸宛如涂摸上了好几层/白/粉。
“好啊,好,当真是真的好爱卿,朕的好将军,更是朕的好花奴。”高高在上的男人气到了极点不怒反笑,脸皮一角抽动着。一对阴鹫似的目光满是森冷渗人之意,额间青筋直露不时鼓动着,就像一只濒临暴怒边缘的狮子,好像下一瞬就会上前,掐住她纤细雪白的脖子。
“微臣恳求陛下同意臣的自荐而求。”何当离下唇早已咬得破破烂烂,一张煞白惊恐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流血红肿的额头是被男人扔下的奏折与茶盏砸伤的,另半边雪白如玉的小脸上更是高高肿起,泛着青紫。
头发凌乱的披散在后,随着她磕头动作而飘扬下落的鸦青墨发遮挡了那狰狞不堪的半张脸只令人窥探到秀美一侧。若是能忽略掉她前面胆大妄为说的那些话,他何会如此待她。
甚至是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了如此狠手,崔澜早在愤怒使然作祟打人后的那一瞬间便后悔莫及。可当一触碰到那双胆颤惊恐他靠近的眼,心里不知是愧疚心疼过多还是方才未消的怒火。
从小身为皇储培养长大后又经历夺嫡风云,最后登上高位的显宗帝从小学的就是帝王权衡之术与如何想尽办法讨好父皇,迎娶哪位世家女为他增加筹码。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爱人,又应当用什么方法去保护那个一而在,在而三忤逆与踩在自己底线边缘之人。
“刚才朕是不是打疼了你,阿离。”男人突然愧疚温柔下来的语气更使何当离感觉到惶恐与害怕,本就伤痕累累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男人的靠近而在发着颤,上下牙槽颤颤打抖。
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紧握成拳,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死死深陷进掌心软/肉中,尝到了嘴里浓重的铁绣味时才不至于令她做出反扑嗜主在自杀之的想法。
若说前面的男人令她害怕,可现在装出一副含情脉脉之态的男人则是令她作呕到了极点,甚至比之前面还要害怕。这副虚假的惺惺作态从她当年入了长公主府后,一直伴随着噩梦不散。
她上一次见到这张皮笑肉不笑,比鬼哭还狰狞的深深情款款脸时。好像是那日她背着人想偷跑出府,结果却人抓回来,眼前的男人差点儿就要打断了她的一条腿,整个人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时候,也是露出这种虚伪的表情。
时间好像在一次转回了原点,并没有如何变化。
“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都怪朕。若不是阿离说出了要领兵出征的话,朕也不会那么生气,更不会动手打了阿离。”
“疼不疼,朕给阿离上药好不好,我们就忘了刚才的事,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崔澜捧着她一半红肿破皮一半完美不见一丝瑕疵的脸,愧疚与痛苦瞬间将他给淹没了彻底。
“微臣恳求陛下允许臣领兵出征抗击蠕蠕,收复我正阳大国失落之地。”何当离扯了扯疼痛不已的嘴角,嘴里却不曾学乖过半分,依旧吐出着令人火冒三丈的话。
“这是臣那么久来第一次求陛下的事,奴还恳求陛下允许。”挣扎离开了男人的手,脑袋下垂再三重重磕着响头。一声胜过一声,发出沉闷之音,本就破皮流血的额头此刻更是血肉模糊一片。
半垂的眼眸下遮挡的是翻滚的漆黑阴戾,舌尖顶了顶肿起来的另一半脸,满是讽刺的笑意。
难不成他真的以为打了她一巴掌在用自以为是的柔情就能俘获她,令她回心转意了不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的愚不可及。至于脸上这一巴掌她却是不怎么在意,毕竟在她来之前就已经设想过不下百来中惹了男人包怒后的下场。
不过一个区区巴掌若是能换得离京的机会,说来都还是她赚到了才对。毕竟以前在严重的伤都受过,现在的这些对她而言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挠痒痒来得无二。
“阿离为什么就总想着离开朕的身边,乖乖的待在朕的身边不好吗?难道是朕对阿离不好吗?否则阿离何故三天两头的就想要往外跑。还是说阿离其实暗地里同吴国那位摄政王暗渡陈仓,背着朕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朕可记得阿离背着朕养了不少面首夜夜笙歌,难不成是朕满足不了你吗,说话啊。”崔澜粗鲁的拉扯着她的头发起身,强迫似的与自己面对。
一双凌厉的凤眼中此刻除了翻滚的乌云外在看不出其他色,浑身上下散发的阴鹫之气无不令她胆寒心颤。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屈服与男人的yin威之下,因为此刻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若是失去了这次,下次恐怕是在难以寻的如此天赐良机。
“微臣对陛下一心一意除了陛下外从未找过其他男人,对于陛下说的那些子虚乌有之事更是闻所未闻,臣并非是不想待在陛下身边。只是如今边境之时迫在眉睫,男女之情在臣眼中都可先放在一边,还请陛下成全微臣,令其领兵出征,而且臣以前在边境待过多年更是熟知匈奴等人战略方案,还请陛下成全。”男人的疑心病很重,特别是在他看不见她眼睛的时候,那抹子怀疑之色就跟放了放大镜一样。
何当离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在坚定不过的真诚之色,给人的错觉就是。你若是不同意她那么一个忠军爱国臣子所说的一切,那你同那等昏庸无道的帝王有何区别。
更该死的是崔澜完全从她话语中挑不出任何错,就像她说的一样。震国公年纪已大,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而朝中唯一熟悉匈奴,甚至与之对战多年且从未败的将领还真他妈/的就只有她何当离一个。
即使拿她的女子身份威胁又有什么用,人家压根不带怕的,甚至还会引起其他俩国的窥探之心。毕竟谁曾想到那位冠绝三国的玉面将军居然会是女儿身,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色当头上,谁都不知会因利欲熏心之下做出什么来。
“若是朕不同意,难不成爱卿是不是就打算随着大军偷跑而去。”崔澜怒而发笑,只觉得前面的温情都喂了狗。
“若是陛下不愿意,微臣便也只剩下那么一个法子了。”漆黑如深渊的瞳孔对上凌厉阴翳的目光,谁都不肯先一步屈服认输。
周围的空气好似也在这一瞬间凝固开来,沉重得甚至令人一度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窗棂外吹进来的几缕清风都像是被吸入沼泽泥池。
由绯红渐外延申而出的粉红桃花在一夜之间又不知要被吹落花瓣几许。白瓷的美人腰花瓶中还斜斜的横插着几株红杏。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谁都不肯做低头的那一方。许久,终是有人开了口。
“爱卿想去也可,不过天底下可没有如何白吃的午饭。”骨节分明的大手禁锢着她形状秀美的下巴不放,笑得阴森而嗜血。
就像是生于阴暗潮湿处的毒蛇不再掩藏自己的本性,露出了自己带毒的獠牙。
“毕竟朕可是等了阿离那么多年,岂会那么轻易的放阿离离去,甚至还是在没有任何对朕有力的情况下。朕不傻,阿离亦是。”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红肿的半边脸上,使她泛起了层毛骨悚然之感。
何当离原先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闻言后,方才动了动,哑着嗓音道;“臣对天发誓若是此次击退匈奴后,微臣会自愿卸甲归田。抛弃所有只愿成为后宫女子一名,侍奉陛下并未陛下成功诞下一龙子,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音落,何当离卷翘的睫毛轻颤了颤,形成一个在完美不过的孤度,就像俩只欲展翅而飞的蝴蝶。
实际心里却在冷笑涟涟,毕竟誓言这东西她从小到大发过的还少吗。关键是需要对方信了才行,一双潋滟的凤眼中因脸颊的疼痛与恐惧之色而染上了朦胧的氤氲白雾,娇艳的菱花/唇微微半启着,更衬得美人娇柔无力。
男人对他突如其来的发誓显然弄得有些愕然而惊,更多的是由怒转狂喜之色。毕竟那话里可包含着多少年来他的求而不得,说来也是可笑,他一个帝王居然也有着求之不得之物。
而那人还是一个卑贱如尘埃中的小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