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一问。”樊凡高挑眉毛,手中白玉山水墨画折扇轻扇,端的公子如玉,可这皮下皆知是黑切黑。
张状挠了挠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阿离每次回金陵的时候都怪怪的,回去的时候情绪也很低落。好像是在压抑什么一样,可是这些事她从来都瞒得死死的,我们就算是想知道都无从下手去哪里打听,而且我们几个就你平日间和阿离待的时间最多。”
“对啊,其实这个问题俺也一直想问了,不过每次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阿离都会生气,或者是心情莫名不好,一次两次的,搞得俺都不好意思在提了。”柳三和柳四俩对兄弟纷纷附和道。
此刻四人,八眼,四嘴齐刷刷的盯着一人,二眼,一嘴瞧,似乎是要盯出一朵花来一样。
樊凡见他们不似开玩笑的口吻,顿时收回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轻扯了扯唇角,漫上无尽酸涩苦笑道;“此事阿离并莫同我告之一二。”
言外之意是连他都不知道的底细。
其他人纷纷不相信,还想在问,可是对上军师在认真不过的目光。竟是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开口才对,只能重新的默默咽回肚子,想着,等过几天阿离回来了定要威逼利诱问出来才行。
金陵同她离开那年时无二,不过准确来说又隐隐又着不同。不过不变的依旧是繁华落尽,百花烂漫之地。
入了城翻身下马,牵着马行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漆黑的眸中却是一片深意。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红砖绿瓦,楼阁飞檐。身着清薄夏衣的丰满女子与娇艳女子三三俩俩行走在街道上说笑打趣,若是遇到了好看的白皙少年郎说不定还会大着胆子调戏俩句。
何当离牵着马避开喧闹人流来到了一处狭小的小巷子里,门板破烂腐旧,其上爬满了青黑色苔蔓的被虫子蛀空了的洞。隐约可探内中一角,一脉的荒凉,杂草没膝盖,草长莹飞白蝶舞。
这处儿的城中街道早已没了人,唯有不远处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直到站立在一处与之相遥而望的破落小院前停驻,唇角上扬本想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却成了狰狞的讽笑。
“你看,我终于还是回来了。”幽幽一句叹息,试要穿透腐烂门扉,时空而过落与某地。
不远处,一辆最是富贵不过,八宝的旒樱盖顶,窗框雕祥云纹,明黄的彩锦垂在窗下,隐约的能闻到牡丹花盛开时的香气。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雨青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
何家家中祖上原本是有人当官的,后面一代一代的落没下来,弃文从商,几十年下来也算是小有资产的大富之家。
何家落在南面的富人区中,一处七进七出的院落,家中丫鬟奴仆成群,说是大富也不为过。不过说来也不知这何家人得罪了老天爷还是动了谁家财源道,家中虽是财源滚滚,可这如今都年满四十好几的何老爷膝下却无一子,有的只是清一色水灵灵的女儿,纵然家中姨娘小妾有三十好个,可是都没有一个能生出儿子来的,说来也是奇怪事。
听说原来是有儿子的,可是不知怎的小小年纪便摔死了,听说脑浆子都流了一地,红红白白的,不知吓死了多少人。别听说都只道这何老爷年轻的时候干的太不是事了,老天爷这才惩罚他老死后无人摔盆,偌大家产便宜了其他人的笑话。
如今金陵城中已然入夜,处处灯火通明,亦连何府走廊处都早早挂起了灯笼,免得府中的姨娘小姐看不清路,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你说那位大将军这次真的会回来吗?我可是听说了她都好几年不曾回金陵了?也不知道这次是真是假。”一张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的姑娘不时的询问着身旁的奶娘,就跟吵着要吃糖的小孩似的。
“当然是了,我的好小姐,听说大军还有五日便会抵达金陵,老爷早早便在最好的聚仙楼订好了位置,听说那处儿是最好的观景之地,到时候定是能一眼瞧见那位将军。”已经俩鬓花白的奶娘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小姐掩藏的那点儿少女心事,却并不点破。
毕竟自古以来美女爱英雄,英雄爱美人,若是小姐能和那位少年将军促成一段佳话。到那时,看府里还敢有人轻贱她们小姐不曾。
“可是奶娘你说她们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听说那位少年将军长得奇丑无比,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还生吃人肉,可吓人得紧了。”小姑娘又紧张又害怕的揉搓着手中早已不成样的梅花纹绣帕,即使生处于深闺中的她们自然也能听到不少这位少年将军的传闻。
“若是这个世上真的有长成这样的人,那还是人吗,那不是妖怪才对。”奶娘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外面的传闻,只不过下意识的觉得人云亦云,传闻不皆全信。
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再过不久,大军马上就要得胜班朝回师,走在前头的第一个肯定就是那位将军,到时候小姐您在看仔细些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奶娘。”小姑娘娇滴滴的笑声就跟清脆的黄鹂出谷似的。惹人心生怜爱。
“奶娘今晚上陪我睡好不好,我都好久没和奶娘一块儿睡了。”
“你啊。”话虽如此,脸上却是带着满满的宠溺之色。
何当离回了金陵后并没有打算马上动手,因为她还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手指因为愤怒而隐隐不受控制的发颤,就连脚底都沉重得如千斤沉。
竟然看都已经看过了,何不去同樊凡几人喝酒划拳来得痛苦。
即使现在距离那日已经过了七八日了,苏言此人回想起那夜的意乱情迷,仍觉得耳根子臊得发红,整个人都像一只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虾子似的,又烫又红还带着冒气的。
“少爷!”
“少爷。”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书童名叫大壮,人如其名,高高壮壮的,性子憨厚,力气极大。
“嗯?你叫我有事?”苏言此刻正胡思乱想中,自然不大听到有人在叫他。担心自己被看出什么,还欲盖弥彰的翻开一本书遮挡住了微微发烫的脸。
“少爷,我前面一连叫了你好几声了,结果你都没有听见。还有少爷,为什么最近你的耳朵总是红红的,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看大夫。”大壮人老实,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顶多就是以为少爷会不会生病了,而且自从那晚上少爷突然失踪后。在回来后,他总觉得少爷奇奇怪怪的,可是要他说,他感觉自己也说出上来。
可有时就是说着无意,听着有心。甚至他人的无心之言就像一根藤曼似的,细细的往他心口上扎了根,发了芽。
“没有,就是最近这天气太热了,我有些中暑,没有其他大碍,不需要担心。”苏言不愿在扯这个话题,道;“我们还有多久回到金陵。”
“回少爷,大概还有俩三日左右。”现在坐着马车总比俩条腿走路要快得多,说不定还能正好赶上大军入城的盛会。大壮只要一想到他再过不久就能看见心目中的偶像了,只恨不得立马长了双翅膀飞过去。
“嗯。”苏言说完不再多言,手上捧着一本春秋,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静不下心来。
若是闭上眼,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人的脸,随带着连想到那晚上的旖旎缠绵缱绻。
可就是越心想越委屈,哪里有人睡了他后还给钱,摆明了想要跟他银货俩空的想法。
亏他前面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对人负责,可是越是这样子想心里才越发委屈。难道是他不好吗?那为什么人家睡了他一次后就跑了还给了钱,这样子当他是小倌倌馆里的小倌有什么区别。
越想心里越委屈,就连自己书拿反了都不知。
夜落,华灯初上,满楼红袖飘香。惑人的胭脂味与醉人酒香争先恐后涌入鼻尖,充斥着大脑皮层,散发着最原始的味道。
采风阁是金陵城最有名的歌舞坊。说是歌舞坊其实也不尽然,因为里面的侍子们除了有环肥燕瘦的美貌女子,还有各种风情的小倌儿,个个才色双绝,其手中还有一俩个独属的绝活。
但是采风阁有明文规定,所有侍子皆是卖艺不卖身,且里面不论男女都人手一项绝活,因此不止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一掷千金,不少文人雅士也喜欢来这里寻花问柳,闭口不谈一生厮守。
何当离听着里边传来的靡靡之音,堕落与淫/乱之气,不看着人来人往,椅栏卖笑穿着薄纱暴露的妙玲女子,或是挥舞香帕招呼过路来玩的恩客。只觉得自己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