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就在想,若是自己在晚来上这么一步。等待她的会不会是公子已经冰冷的尸首,而不是即使满身是血,依旧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苦苦等着她来救他的的公子。
好在,她赶来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忍不住将阿离藏起来,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或者离开这里,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该有多好。”男人的低声呢喃就像说着天方夜谭之话。
这些话听在彼此的耳边总是显得讽刺又可笑,却又泛着酸涩的苦意。这楼里并没有想她最开始想的那样好,特别是还在生了这么一张脸的前提之下,更是宛如灭顶之灾。
只因何当离明白,碧玉并非是自愿或是因家中贫寒而卖身进的楚香楼,而原来因罪被迫牵连全族的罪奴。其他的要么死的死,残的残,唯独那时的他因生得一张好相貌被当时的楚香楼老板给买了下来。
此生别说有赎身的机会了,恐连死都得死在这楼中。而死后匆匆用草席一包一卷离去此尘世之间,说来倒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们二人谁才更为可悲一些了。
“公子?”何当离安抚似的覆盖着男人比他大上不少的手,幽幽吐出一口叹息后道;“柳当家不过是有事寻奴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公子莫要担忧,再说奴要是不回来,晚上还能到哪里去睡。”
语调微扬,带着安抚性的淡淡笑意,踮起脚尖吻了吻男人长了青色胡渣还没刮的下巴。觉得有些扎嘴了。
“我不是在担心,我只是不想阿离想离开我而已。毕竟现在的碧玉可是一无所有,唯有阿离一人尔,若是连阿离都不要我了,我就算死皮赖脸都要倒贴追着阿离跑才行。”碧玉难得的抱着人耍起了小性子,尖尖的虎牙一口咬上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似要留下一个独属于他的烙印才好。
“阿离记得晚点会回来的,可莫要食言而肥。”男人下口的动作不见轻缓反倒带着焦虑。
“奴不会的。”眉眼弯弯,直到她眉梢处都染上了绯红的桃花花瓣色,男人才不情不愿的放开她。
可那看着她离去的目光就像条可怜巴巴的狗自盯着即将远去的肉骨头似的黏黏糊糊。
“那我等你回来。”即使得了再三的肯定,碧玉胸腔处悬着的那颗心却是如何都放不下来。
就像前面几次一样,他唯恐花奴离开了他的屋子后便再也回不来了。或是阿离不再的时候,就像上一次那样。
等人离去,雕花的花梨花木门彻底合上,不见半分那人远去身影后。
碧玉整个人跌落在地,死死的咬着下纯不让其发出声来,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当伤心处。
他怎么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不接客还能继续待在这个房间,就连吃穿用度都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更甚。还有上一次自己被有着怪/癖的恩客折磨得快要奄奄一息的时候,为什么会被突然救下,甚至还允许将养了一个半月的身子不需接/客。还不都是因为阿离同柳当家的达成了协议,从今往后由她代他。
他一直知道花奴那时签的不过是五年身契而非死契,等她十五离去后正好到了寻觅一良人而嫁,而后相夫教子。而不是想现在为了他这个连死都不能离开楼中半步的官奴白白搭上了她的一生。
他碧玉何岂三生有幸,害了阿离一生。
身着一袭朱槿紫薇花色雨青色袍子的林朝歌跟前面几次来到了柳当家居住的二层小楼院落中,一路屏气瞥眉,似乎皆是不喜这里的一切,即使一路行来的风景在美都半分入不得她眼。
心事重重的就像揣了巨大的宝藏,压得人一度有些喘不过气来。
上好的雕花红木漆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里头并无伺候之人,有的只是等候许久的柳当家。
“是花奴来了。”身着葡萄青四合云纹丝绸直裰,头戴白玉冠,腰佩白润古玉的男人见人进来,连放下手中才轻抿了小半口的雨前龙井茶,笑眯眯的出声道。
“嗯,奴见过柳当家。”进来后的何当离拘谨的捏着小拳头,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半垂的眼帘中令人看不清其神色变化。
红唇半启,似是不解,“不知柳当家的寻奴来所谓何事。”
“自是有好事。”柳当家还是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脸上挂着儒雅的笑意,整个人就像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可能坐上这把位置的男人又岂当真是个好相与之辈,多的是笑里藏刀。
“花奴走过来些,让我瞧瞧你的模样。”
“喏。”何当离在离他一米远外停下,不愿在靠近半步,眉目间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透着冷漠的疏离之意。
何当离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拳头紧攥得死死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瞥过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纯白鞋面,只因柳当家看她的目光时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与玩/物/无二。好比被一条阴/恻恻湿/嗒嗒的吸血蚂蝗给缠上了脚,疯狂的吮/吸,榨干着你仅有的价值。
“花奴可知今日当家的找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即使知道人不知,还是忍不住卖了个关子。柳当家这才收回自己毫不掩饰,赤/裸/裸到极点的目光。
“奴不知。”何当离摇了摇头,不解其意。何况她年岁尚小,有关于风月场所中所知的不过是一知半解,还大部分是从公子嘴边听来的。
更多的就是自己的所见所闻,不过有时见得多了,连人看待问题的本质都会变得有些麻目了。
“花奴不防猜猜。”最后二字格外加重几分。
“奴猜不出来。”对于这个突然叫她过来,又让她猜的问题,她哪怕是想烂了脑袋瓜子都还是当着想不出来。
“花奴只知道你走了大运就行,我告诉你,过几日的晚上你若是伺候好了那位贵人。得了那位贵人青眼说不定还能大有一番造化呢。”说到这个,就连柳当家的脸上都不禁带了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只觉得花奴这小子说不定还当真是个摇钱树,光凭着这张脸,就这几个月中就不知给楼中赚了多少雪花银。
更别提若是当真被那位贵人看上,连带着他都会鸡犬升天,何愁还窝在这小小的楚香楼一角。
至于碧玉此人,她愿养着就养着。不过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罢了,总比和这如今在炙手可热的摇钱树撕破脸皮子的来得好,现在的柳当家可是差点儿就得没有将花奴当成祖宗似的供养着了。
“那么若是奴得了贵人的青眼,碧玉公子可否同奴一块儿离开。”何当离只觉得现在自己的嗓子眼堵得难受,喉咙发紧,就连左手的小拇指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若是花奴能讨了贵人的欢心,到时还不是一句话的意思。花奴只要知道你抓住了那位贵人的心,到时候你想要的东西说不定都会陲手可得。”柳当家自然知道碧玉身为官奴的身份,不过就算如此又如何,总有的人是会为此暗箱操作。
“真....真的吗?”何当离觉得自己连说话都有些难受的结巴了,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
“过几日贵人就会过来,花奴最近可不要忘记好生的打扮打扮好去见客才行。”见人已经心有动摇,柳当家的自然心生欢喜。连忙催促着人去沐浴更衣。
若是这一次当真因着花奴这小子搭上那艘大船,今后在那百花楼的当家面前也能撑得起腰杆子。
何当离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踩在棉花上飘幽幽的,只觉得这一切都好像跟做梦来得不真实。脸上甚至还挂着傻兮兮的笑,脚下跑得飞快,就想着要马上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才行。
因着现在楼中没有多余的空房,许也是有的,但是何当离担心离了公子后无人照顾他。或是有又不少踩地捧高的臭苍蝇跑到公子耳畔处嗡嗡乱转,实属讨嫌,从她答应柳当家的条件后便搬来了同碧玉的房一起住。
屋子里头倒没有在多放一间床,平日里二人同盖一方锦被子,说着悄悄话。不过大部分是碧玉说,何当离听,或是听着碧玉唱着小曲。
若是平日间若是有客点了他们其中一人,大多去的是包厢而不是来他们所在的房间。倒是省了不少麻烦,糟糕的是好像公子知道了她是女子的身份,倒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现在倒不知是喜还是忧了,反正她对此倒是看得还挺开的,就是最近公子整日间总有一半时间会疑神疑鬼的,闹得她有时候都有些哭笑不得。
“阿离,你回来了。”人才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碧玉整个人就觉得患得患失的,就像有个人攥着他的心脏口来得难受。
“我好想你,你就只是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我都想你想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