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绝虽已逃入负屃的射程,却仍是丝毫不敢大意,疾驰若飞。不一刻见前方一艘战船也在拼命奔逃,却是寒博寒博。
临渊绝当即顺手抓住寒博的衣领,带着他临空疾驰。
急啸声起。
那红衣人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颗流星。
一支逆风而行的流星。
万千流星,在他的面前,只显得满是空隙,足以让他自由穿越。即使是负屃神兽,也无一发灵光矢能挨近那血红色的身影。
但他虽快,却终究是人间的速度。
负屃神兽万矢齐发,虽不能挡住那魔王,但终究让他无法再施展那一瞬间仿佛超越了空间的限制的神妙速度。现在这紫莲冥王的速度虽仍如鬼魅般疾速,但终究让临渊绝有了片刻喘息逃走之机。
临渊绝拎着寒博已到城墙边。
紫莲冥王迫近城墙不足五百步。
浔川石面色凝重,忽地喝道:“上魂石。”
灵光矢骤然密了一倍,这灵光矢的颜色也从暗紫变成了已近于朱的鲜紫色。虽不再是流星,却如星幕。
崩溃声传来。转瞬之间已有三尊负屃神兽承受不住魂石的强烈冲力,就此崩坏,两名正在上石的士兵被碎裂的灵石击中,倒飞而出,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这负屃神兽设计本只承载灵石,但制造时易时中却在紫玄炼灵王者风云老人的协助下,加固加强了灵阵中的一个关键机关,便可承载比这灵石更为珍贵的魂石。魂石灵光矢自是更强,但反震之力却非其所能承受,稍一长久便会自毁。
负屃神兽乃浔阳城最强力的守护神,故之前无论情况如何危急,从没有人舍得用过殊为难得的魂石。但今日,面对那魔神鬼魅般的紫莲冥王,负屃神兽终于首次用上了魂石灵光炮。
这是从未展露过真正威力的强大灵器,也是整个紫玄都难得一见的强大灵阵。因为它的对手也是从未在人间现身的强大冥王。即使紫莲冥王的身形再如鬼魅,在这几无空隙星幕之下,也终究再无法趁隙前进。
红色身形终于稍停了脚步,但魂光矢却也丝毫无法伤害这神魔般的红影。易时中与炼灵王者的杰作,足可射透凶兽之躯的魂光炮,却无一发能靠近那红色身影,一到红色影晕旁,便纷纷坠落。
这是封灵者与炼灵者极限的对抗,非普通人所能干涉!
所有人只有屏息凝视。
负屃神兽再毁四尊。
那红影终于停住,退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即使是紫莲冥王,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在方才的一刹那,众人恍惚间甚至觉得,那红衣的紫莲冥王已不是人,而是如可洒豆成兵,召呼亡灵的猎灵者。
似乎只凭他一人,就足以攻入这浔阳城。
幸好,一切只是错觉。
临渊绝拎着寒博飞身而起,眼见便要上了墙头。
只是那红影来得快去得更急,一转眼已退回月影大江之上,骤然一顿。
破空声急如虎啸。
浔川石骤然上前,凌空一把抓住临渊绝,向城墙掷去。同时须发直立,战甲耀光,口中闷念一声:“错——”
就在两人堪堪落入城墙,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天空仿佛都随之晃了一晃。
寒博正滚落墙边,几乎掉了下去,抓住墙头稳住身形,顺势朝下一看,登时大吃一惊。只见一片灵光弥漫,灵屑横飞。一艘庞大的战舰正凌空飞来,与傲然而立的浔川石撞击在一起,发出了阵阵雷鸣般的轰响。
只这冲击的余波,便将寒博生生地震晕了过去。
方才那不动明王不过稍一挥手,在这负屃神兽都力所不及的距离,竟将那艘攻城的巨滝战舰整个如暗器般横江丢了过来。而这川石将军竟也仅凭一已之力,便硬生生接住了这惊天的一击。
不过这浔川石虽然将这巨舰一举击毁,但剩余的小半还是随着巨大的惯性撞上了城墙。
一个巨大的滝头,正嵌在方才寒博所在处的城墙上。仅其中一只残存的眼睛,竟就比寒博的整个身体还在巨大。
众人望着这嵌在城墙上的巨滝残骸,不禁愕然。
这是何等神功!
这就是封灵者真正的力量么?
浔川石白须飘荡,轻吐一口闷气,脸上神色数变,才转头缓缓飘落城头。
他看向从那修罗沙场里逃回的仅存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关切。那个新兵早已昏死过去,临渊绝也已站立不稳。
不过临渊绝的睑上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见浔川石看向自己,随手把手中仍握着的红莲儿的人头朝浔川石一扔,双手抱拳:“临渊位面封灵骑士临渊绝,见过负屃将军!这人头便权作见面礼。”
雪过初晴。寒博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灵榻之上。张目四望,他发现这是一间颇为豪侈的卧室。虽然现在仍是寒冷的冬天,但这屋内却灵气浓郁,温暖如春。
在灵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紫宣卷轴,笔法灵动,绵里带铁。画中仕女神色俨严,俨然随时便要透画而出。周围有许多珍贵的紫檀制成的木架,原本上面应该摆放着灵宝珍玩。但是此刻却都被一些古怪的炼灵器皿所占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寒博想翻转过身,却发现身上十几处伤口一同传来阵阵疼痛,令他不觉呻吟出了声。他赶紧摸了摸怀中,还好那本残卷还在,那柄残刀也静静地安放在他的床头。
“小行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终于醒过来了啊?”
“老瞎子!?”寒博一阵愕然,他见一个老头正在摆弄着一个古怪的器皿,不断在蒸溜着某件东西,散发出了阵阵灵雾。看那老头头发凌乱,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不是那个神奇的老瞎子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寒博心下莫名:“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嘿嘿。”老瞎子嘿然一笑:“这是以前的浔阳灵侯府,如今川石将军的将军府。当然,现在这里又是我老人家的炼灵室了。”
“瞎!你这个老东西,又要弄什么骗人的把戏了。”寒博望着老瞎子,哂然一笑:“以前你在码头上弄那些古怪伎俩骗骗过往的普通人也就罢了,你要是你敢骗川石将军,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哈,古怪!?我老瞎子过往那些骗人的伎俩,你小行子可没少出主意!”老瞎子一双深陷的老眼皱了皱,笑看着寒博:“再者说了,如今能在这城内活下来的人,谁不古怪?出去一万人,回来就你们两个,还能有比这更古怪的事吗?”
“呀!对了。”寒博想起临渊绝,不禁脱口问道:“与我一同回城的那人,他还好吧!?”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老瞎子,交上新朋友了啊?”老瞎子又是嘿然一笑:“放心,他的伤虽然比你还重,但他修为高,天赋也高,不算要紧。不过这人就是不要我老瞎子治,好像我要害他似的。”
“瞎,你老瞎子不就是个卖唱的吗?”寒博嘿然一笑:“什么时候又能治病安魂了?”
“咳咳……这个……我老瞎子行走江湖,总是艺多不压身吗!你身上的伤可就是老瞎子我治好的!”老瞎子轻咳数声,继续笑道:“怎么样,虽然你身上有些变化,但我老人家的手艺还不错吧?就你这伤,普通人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好,不过在我老人家手下,保管你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你不是瞎子吗?”寒博原来与这老瞎子调笑惯了,不觉反唇相讥:“怎么能看见的我活蹦乱跳的?”
“哈,看见?”老瞎子嘿然一笑:“你小行子能看见,我老瞎子就不能看见了?”
“看见?”寒博见这老瞎子话里有话,不由一阵紧张:“你到底看见我有什么变化?”
老瞎子听寒博语气之中透出了一丝紧张,不觉收起了玩笑:“哈哈。我瞎子几斤几俩,你小行子还不知道?”
说着间,他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灵药,摸索着送到了寒博嘴边:“放心喝吧!这是川石将军赐下的。他本想为你举行觉醒仪式,却没有想到你已经开了灵海。还直夸你骨骼清奇,是块灵修的好材料。我老瞎子听了,自然就知道你变了。”
“要说这川石将军吗,眼光还真是毒辣。他不但发现了我老瞎子的不凡之处,奉为座上宾,还看上了你小行子!”老瞎子不无自得地说道:“将军说等你伤好了便将你调入浔字营,做他的随护亲兵!”
“真的!?”寒博一阵激动,差点连这灵药都咳了出来。
“慢着点……”老瞎子轻声调笑道:“喝吧,喝完就好好再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寒博一碗灵药下肚,只觉这灵药端地霸道,一股热流下来,瞬时便传遍百骸。周身的疼痛和寒气一但遭遇这股热流,便如夏雪消融,迅时褪去。这股热流很快又涌上他的灵海,一阵暖意在他的灵魂深处涌起,令他昏昏欲睡。
看着寒博呼吸慢慢平稳,老瞎子这才放下已经空了的瓷碗,轻叹一声:“进来吧!”
一个青衫男子来到房中,对着老瞎子深深一揖,他面容青癯,正是那朔风灵尊:“老先生,不知结果如何?”
老瞎子一指那个正在蒸溜着的物什,淡然说道:“您自己看吧?”
朔风揭开那个蒸溜的器皿,从中取出一枚灵针,看到灵针上鲜艳的紫色,不禁皱眉:“不是猎灵者?”
老瞎子轻哼一声,言语之间,颇有不满:“我老瞎子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这探魂针可不会骗人!”
朔风灵尊若有所思地道:“不是猎灵者便好!”
老瞎子哧笑回道:“怎么,灵尊信不过老瞎子的伎俩?”
朔风尊灵见老瞎子作色,倒也不以为意:“哪里的话!老先生于这安魂和制器一道神出鬼没,超过在下许多。又是发现和镶治这离魂蛊的功臣,既然这探魂针并未变成黑色,您的这位朋友自然就不是猎灵者。”
他又细细盯了盯这探魂针,才冷声回道:“老先生万勿怪罪!处于这末世围城,川石将军将这莫大的干系都交付给在下,朔风不得不小心行事。”
“唉,这也怨不得你。”老瞎子轻声一叹:“不过,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打算何时兑现承诺,放了老瞎子?”
朔风灵尊依然语调平平,冷然说道:“老先生稍安勿躁。待那件东西完成,这围城一解,朔某必会兑现承诺,重谢老先生。”
“那我老瞎子可就等着啦!”老瞎子又是一声冷哼:“好在这将军府有吃有喝,我老瞎子过得倒也算自在。”
说着间,那朔风灵尊已经轻拂衣袖,离开了房间。老瞎子听得那朔风灵尊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悠悠地回转过头,细细地盯着寒博,就像是在守护着自己的亲人。
“小行子,好好地睡吧!”他将一只老手轻抚在寒博额头上,另一只手轻拍着寒博,轻声哼哼着:“醒来过后,你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随着老瞎子不断的轻哼,寒博很快便陷入了深沉的梦中。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变得轻如飘絮,正从一团幽深的黑暗之中升起,向着光明不断的飘飞。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一道声音一直在召唤。循着声音一路飞升,也不知道多久,他突然被一道巨浪拦住了去路。
他的灵魂高高升起,放眼望去。
海,好大的一片海!
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四处浊浪滔天,并隐隐放射出七彩的极光。他刚想踏足其间,却忽听得一道少女的声音传来:“呆子!危险——”
他听闻声音,不觉停了下来:“谁?——”
“呆子,可算叫醒你了!”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再不来,我都快闷死了,快抬头看——”
寒博应声抬头,忽见得在大海之上一座灵塔赫然浮现。这塔共七层,金光熠熠,灿然悬浮。只是灵塔上的两道大门依然紧闭,一个清秀的少女在那灵塔的最高层中冲着他兴奋的招手。看那模样,正是那日他在安魂大阵中救下的少女。
寒博不觉一阵愕然,惊声问道:“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会被困在塔里?”
少女脸上微嗔,娇声道:“死呆子!这里就是你的灵海啊。还问我为什么会困在你的灵台里,这都是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