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风似刀,黄沙漫天。
一个落拓的中年人骑着一匹苍老的白马,走在这茫茫的风沙中。
他走的很慢,这匹马已经很衰老,早已不复当年的矫健,只剩下凸凹嶙峋的一身瘦骨,不知什么时候一倒下去,就不能再站起来。
他没有选择方向,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走,他的心几乎已经没有目标。
十年前,在这匹马还十分强健的时候,他便骑着它,踏遍天涯,开始了他漫长的寻觅。
他曾渡过黄河,越过长城,到过那千里冰封的黑龙江;他走过戈壁,穿过沙漠,到过那火焰般灼热的吐鲁番;他南渡长江,翻过重重深山绝壑,进入过巴蜀、西滇,直至荒凉的乌思藏,更不知一个人孤独地走过多少不毛之地。
现在,这匹马已不堪重负,而他要找的人呢?
十年的流浪,十年的逃亡,他的眼里充满了萧索、困倦和寂寞,他的脸上已刻满了风霜——他已不再年轻。
他的生命和灵魂一天天在马蹄下悄悄流逝。
他贫穷潦倒,身无长物,唯一拥有的就是他的剑。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剑,一柄平凡的剑,漆黑残旧的剑鞘上没有一件装饰的物品,甚至连一条剑穗都没有。
剑冰冷而干燥,他的手也冰冷而干燥,他的手指极有力,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这是他身上保养得最好的地方。
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身子不由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抖,但这只手却一动不动,稳定得有如千年不动的磐石。
也许就因为这只手,他才能够活到今天。
这只手依旧年轻,依旧稳定,可他的心呢?
这颗心早已经倦透,这颗心几乎已伤痕累累,但只要到深夜,只要看见天上皎洁冰冷的月亮,这颗心就仍然像十年前一样在激烈地跳动,激烈地燃烧。
那也是一个深夜,天上也有皎洁的月光,但那天的月亮却是血红的。
月亮当然不会是红的,月亮是被烈火和鲜血染红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烈火燃烧中的深夜,听到了那些在烈火中的呼嚎,那沿着沟渠流动的鲜血和地上翻滚的头颅。
没有亲眼看见的人,是无法想象那一夜的惊心动魄。
他杀过人,杀过不少的人,但在那一夜,他真正看见了尸体堆成的山,鲜血流成的河,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他想起了一双眼睛,一双孩子的眼睛,一双明月般闪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映着火光和鲜血,似乎已变成了血红色,眼睛里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只有一样——仇恨。
就在他看见这双眼睛的一瞬间,他的一生从此完全改变了。
这种变化竟会如此之快,如此之大,是他到现在都不能明白的,但一切却已真的变了。
每次当他倦极倦透而沉沉入睡时,这双眼睛就会突然出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而他的心,就和着噩梦和一身冷汗开始燃烧——绝不停息地燃烧,和着他的热血和生命愈来愈强烈地燃烧。
这燃烧得近乎白炽的热血好象一条鞭子,拼命地抽打着他,使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于是他开始漫长的寻找,几乎是毫无目标的寻找,找那个在劫难中唯一逃生的人。
他知道,无论过多少年,他要找的人,必将会出现。
天上寒星冷照,月已将圆。
万里荒原,连明月都似乎因寂寞而失去了光华,变成一种萧索而苍凉的灰白色。
寒风刀一般刮在脸上,他眼中寒意更浓。
原野寂静灰暗,远远看过去已可看见长城关隘青灰色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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