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门外,陈景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王府大门,然后轻轻朝着王府大门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踏出。
走了不过四五步,陈景苍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听着声音回头望去。
倪玉气鼓鼓的追上前来,朝着陈景苍的脸上就是一拳,这次陈景苍没有让倪玉得手,轻轻握住倪玉的手腕说道:“小玉儿,别闹,我出门有事,乖乖在王府等我回来。”
倪玉没有见过这般认真的陈景苍,短短数日的相识,总归是有些陌生,倪玉看了看陈景苍,然后她低下头说:“陈景苍,你是不是会像倪乔一样丢下我,说好三年就回来的,可是把自己留在那了。”
“小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乖乖的,我办完事情就回来,听话。”陈景苍只是安慰倪玉说道。
“不,你说这话的时候和倪乔一样,都说得像真的,可后来都是骗人的,陈景苍我才在你家吃了一顿饭,你就不管我了吗?”倪玉眼睛有些泛红,她盯着陈景苍的眼睛再次说道,“陈景苍,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景苍不语,他没有想要去骗任何一个人,只是不愿意说出实话而已,这样一个小丫头对于陈景苍来说,是心中一种无法言语的愧疚,若是有机会,陈景苍愿意把世间一切美好都给予她,就像对待那个从未出生的妹妹一般。
无名山上会是怎样的光景,陈景苍不知道,想来这么大张旗鼓的围杀之后,这一路走着定然不会有多轻松,陈景苍现在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倪玉的安全,所以隐瞒也算是一种变相保护。若是带着小玉儿一起上山,则是平白多了一份牵挂。
一夜未曾合眼的陈景苍此时看起来有些疲倦,他微微提高声音说道:“小玉儿,我陈景苍答应你,一定会安全回来。”
倪玉盯着陈景苍看了好一会这才转身朝着王府走去,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冲陈景苍说道:“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完,倪玉没有真的和陈景苍完成那样的“契约”,转身离开,只是众人的耳中清晰的听到传来的一句:“幼稚!”
陈景苍苦笑摇头,紧了紧左手握住的长剑,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率先而行。
出城的路上,行人极少,偶有几个脚步匆忙的行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骑马疾行的几人。
出了城,往西走上二十里地,便就到了无名山,陈景苍看着无名山满山的葱葱郁郁,还有那一簇簇夹藏在灌木从里的野花,只是此时没有观赏的性质,翻身下马,步行上山。
山路难行,陈景苍一袭白衣此时已经全部被雨水打湿,隐隐露出里面穿着的贴身宝甲,他并未在意雨水着落在脸颊上,只是胡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朝着一旁的陈蜓竹说道:“姐,我不用打伞。”
陈蜓竹没有理会陈景苍,默默走到他的身边,把早就撑起来的油纸伞举到陈景苍头顶。
陈景苍摇头苦笑:“今天早些时候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姐,你说我是不是个混蛋?”
陈景苍脚步没有停下,踏着已经修葺好的青石板台阶,朝着无名山走去,陈蜓竹此时终于没有选择岔开话题:“是个混蛋!”
陈景苍叹气一声,加快了脚步。
仔细想来,陈景苍的发问,并不是没有道理,是该放下的仇恨,怎得到了陈景苍的身上就变得无法跨越?
天下真的太大了,许多时候,稍微退步,就能获得不一样的生活。
若是与仙人妥协,与自己妥协,不再去争一争那个天下间最强之人的位置,安心做一国太子,将来做那九州七十二郡的主人不好吗?
只需要退一步,一步就好,哪怕只是退半步也有转圜的余地。
陈蜓竹想不明白的是,陈景苍为何非要和那人讲一讲道理,而且要用拳头和那人讲讲道理。
这样的陈景苍似乎像是一个蛮不讲理之人,固执、偏见。宁德皇后为他筹划许久,只是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是无法改变陈景苍心中恨意,陈紫东为了陈景苍做了多少妥协,不知好歹的陈景苍总是对那个端坐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说,要他把他屁股下的椅子给他去坐。
这样的陈景苍确实是个混蛋!
细雨如初,忽地有些风声,几朵乌云遮住了这方天空,天色显得有些阴暗。
走在通往无名山的石阶之上,陈景苍自陈蜓竹回答他的自问之后,就闭上了嘴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此时依旧还站在楚王府门外的秦淮,看了一眼阴下来的天空,转身又回到王府。不多时,从王府走出的秦淮手中多了一把长枪,将长枪缚于身后,这才朝着无名山的方向走去。
秦淮的脚步有些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位一瘸一拐的老者冒着风雨赶路。
老人有些褶皱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走了半个多时辰,这才远远看到通往城外的城门。似是有些累了,秦淮找了一家酒肆,坐了下来。
原先有些打盹的小二,见到有位客人进门,这才揉了揉脸颊,堆起笑意跑过去朝着秦淮说道:“老先生,是要喝点什么吗?本店的梨花酿可是一绝,你要不要尝尝?”
此时还未到晌午,店小二见多了这个点来他们店里喝酒的酒客,想来这个老先生也是如此,只是适逢清明,小店生意有些不如人意,店小二今日还未曾推销出一壶酒水,除了那几个固定的银钱,想来今日也不会有更多的收入了。
见到秦淮走进酒肆,再看老者虽然年迈穿着也算朴素,可缚于身后的那把长枪,怎么看都不是凡品,店小二这才给老者直接推销他们店里最好的梨花酿。
尚武的并州,店小二在酒肆里见过太多背负长剑,大刀的江湖豪客,就连有些文弱的书生,都有一些防身手段,出门游学之时,许多家境不是太好的读书人,也只好自己背负武器,游荡天下。
秦淮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殷勤,只是说道:“来一壶温好的梨花酿。”
看着面前端上来的梨花酿,秦淮要了两个杯子,就自顾自的倒满,然后盯着酒杯有些愣神,一旁的店小二也没有自讨没趣的再次开口,缩到一旁,继续打盹。
秦淮盯着两杯倒满的梨花酿看了好一会,这才举起一杯仰头喝下,感受到温热的酒水穿过喉咙,秦淮这才缓缓开口:“老家伙,你说你要是晚几年再走多好,当年总和你抢酒喝,现如今这一壶都归我了,你在地下是不是想要爬起来跟我理论理论?”
“可你能和我说点什么呢?不就爱和我吹嘘,小公子在你那学到了什么,学的多认真吗?这有什么好吹嘘的?我教他的枪法,现在的他可是能打你这个老东西足足一百个,那可是一百个你啊,你说是不是我更厉害些?”
说着,秦淮笑了起来,“老东西你是不是也馋酒了?别急,我给你倒上一杯!”
此时,距离无名山十里之外的乔灵安,脚步也是动了起来,一步踏出,便就是十丈之远。原先跟着乔灵安的几名甲士顿时一惊,连忙跟上,好在乔灵安走出一步之后便就停下了脚步,眼神中一瞬间的清明再次消失。
无名山下,为首的一名男子轻轻翻身下马,冲着身边的另一名男子说道:“铁剑太,此时上山?”
铁剑太微微摇头:“再等等!”
不多一会,又有一队人马来到无名山下,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冲铁剑太喊道:“我身后十七人皆是三品宗师以上的高手,可有诚意了?”
“林宗主,自然是爽快,三爷那里我定然会和他说一说,此事若成,林宗主所求必回全部满足。”
林端一脸笑意:“上山?”
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意,他翻身下马,走到铁剑太的身前再次开口说道:“前段时间撒出去的人怎么一个没来?”
铁剑太看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说道:“林宗主,之前你不是说姻缘宗的许连清许宗主也有搏上一搏的想法吗?怎得?林宗主没请动她吗?”
“一个畏首畏尾的娘们而已,能有多大魄力。”林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原本以为许连清至少会派出一路人马支援这次的袭杀,没想到的是,居然临走之前被她摆了一道。
“姻缘宗,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娘们,眼界自是有些浅显,铁剑太,三爷许诺的那份东西,我们天玄宗可是不能忘了。”林端没有给铁剑太继续打击的机会,转移了话题说道。
铁剑太显然也没有想要继续在要挖苦林端的想法,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惹恼了林端也没什么好处,也就跟着林端的话题回答道:“那是自然,三爷向来一诺千金。”
铁剑太乃是铁家堡的少掌门,铁家一门铸剑百年,现如今,江湖中的十大名剑有三把是出自他们铁家之手。
自老堡主封炉开始,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岁月,铁家堡逐渐式微,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再加上,如今朝堂上对那些不曾表态支持朝廷的江湖中人多有打压。
原先铁家堡就算靠着外门弟子打造些寻常兵器,也不至于陷入现在有些揭不开锅的窘境,而现在铁家堡门中上下不过百人,早就不复当初的辉煌。
当然,不仅仅是像铁家堡这一家江湖势力变得如此衰败。
整个江湖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很难说得清楚的迟暮之感,铁剑太和林端两人自然有他的目的,如今联手虽有那位名叫三爷的人从中牵线,但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自然也是能感受到天地气运的丝丝变化。
大楚皇帝陈紫东,建造那样一座钦天阁,收拢天下气运,使得这些年来,整个江湖都死气沉沉,而现在他们要做的事,那便是杀了那个聚拢天下气运的皇储,给他们心中的江湖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