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从吴奈与她的对峙,到她的凭空消失,再到任良臣出现在幻境之外化出虚影与她对话,他都看在眼里。
谁知道锅盖一看见敖淸,却是立即起身,向后躲了起来。
她虽然当时意气用事错跟吴奈走了,险些被当成“还魂丹”送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直留在敖淸身边是安全的。
她躲在二人不远处,审视着这二人。
一个是从前在长乐坊,苦苦囚禁我许久、刚才还在威胁我的人;一个是在碧云阁将房门紧锁,不让我出去寻仇的人。
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锅盖悄悄挪着步子,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如果要走,带上这个。”
敖淸一抬手,便把手中捏了一路的包袱抛了出去。
锅盖反手一接,看见自己的那些草药书本,还有小钢船和龙之泪,心里一动。
“阁下还真是细心,只是竹儿未必领情。”任良臣对敖淸露出一个得意的神情。
“领不领情,我乐意。”
敖淸最后看了锅盖一眼,转过身,便想大步离去,却被任良臣叫住了。
“阁下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不如大大方方跟着。反正除了跟着我竹儿,想必阁下也没地方去。”
任良臣笑眯眯的,但却直接戳破了敖淸所有的想法。
除了跟着她、保护她之外,一条残龙,还能做些什么呢?
二人言语针锋相对,锅盖却不愿意搅入这纷争之中。
她现在务必回到碧云阁一趟。
当时吴奈说他派了人留守碧云阁,看护师父太师父。可是就他的态度,只怕早已把师父和太师父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现在回去,都不知道是否太迟。
锅盖见不远处自己的马还在,牵着上了马,连个招呼都没再与剩下的二人打,便策马扬鞭而去。
“她走了,阁下不追吗?”
敖淸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任良臣遥远地望着锅盖扬尘而去的身影,心中有了打算。
——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毒血,不能让你也这样。
※※※
夜半,京都路上。
武天雷左手提着酒壶,醉醺醺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撞了几个行人,对方破口大骂。他不想理会,因为对方似乎骂得都对。
那些人说他是废物,只知道醉生梦死。
他已经几天都没有回江湖镖局。
武扬威知道儿子内心郁闷难当,便默许了他这些堕落的时日。但是他与儿子说好,只许三天,过了三天之后,他必须变成原来英俊潇洒的少镖头。
武天提起酒壶,给自己灌了几口酒。
幸好今天没有拿雷神锤出来,否则此刻拿不拿得动只怕还是个问题。
晃晃悠悠之间,一匹马冲了过来!
“驾!”
武天雷即便已经烂醉,但还是很机警,一个闪身便到了路旁,错过了这匹马。
可是路中间的那个小女孩,却没那么幸运了。
她手中拿着糖葫芦,呆愣愣站在中央,眼睁睁等着那匹马踏过她幼小的身躯,把自家踏成烂泥。
武天雷的眼前尽管是一片虚影,却也看得到,危机将降临在那个小女孩身上。
丝毫没有迟疑,武天雷一跃而上,右手拉过小女孩,拦在怀中。同时左脚一勾,身体向旁边一侧,从马蹄下滚了两个圈,逃离了马蹄。
待骏马从街中呼啸而过,武天雷轻轻放下了小女孩。
“疯马。”
他双眼通红,把酒壶里最后一点酒喝干,然后“啪”一下把酒壶摔在了地上。
酒壶的碎片四散而下,他却跟着那匹,发疯一般地跑了起来。
谁说人没有马快。
醉意沉沉的武天雷,跑得比往日都快。
最后,他停在了碧云阁门口。那匹疯马就在那里,而疯马的主人却没了踪迹。
武天雷大步走到马前,轻轻抚摸了一下马的皮毛,然后,狠狠踢了马腿一脚。
“嘶——”
马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
一个青白色的身影应声而出,武天雷迷迷糊糊一看,倒是个老熟人。
“锅女侠。”
原来锅盖一路快马而回,路上匆匆险些撞了个小女孩,本来准备勒马之时,她看到一个飞快的身影掠过,救了那女孩。便没有停马。
在碧云阁之中,她看到,自己的师父和太师父,虽然有人照看,但那人似乎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见锅盖安然无恙走了进去,便四下逃窜,走得了无踪影。
“武镖师?怎得今日心情不好,反倒来踢我的马!”
“你这马也就是个畜生,险些伤人性命的畜生,我踢一脚也就罢了,没斩了这畜生也算轻的!”
听武天雷话语间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个小女孩,就是他救的。
“如果你愿意斩,那便斩了吧。”
锅盖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摘下来,扔给了武天雷。随后,便回到房间,查看师父和太师父了。
武天雷接过短剑,犹疑看了一下,却跟着她进了碧云阁里。
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着实一惊。
“这……何人手段如此残忍。”
锅盖摇摇头,沉默不语。
“既然锅女侠不愿多言,那我先走了。只是希望以后女侠驾马,多看看路!”
还没等武天雷踏出大门,锅盖就想起了一件事。
“武镖师,如今在这京都还是镖师吗?”
“自然。”武天雷背对着锅盖,就像在答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那锅盖现在有一个镖,托武镖师保管。”
“什么镖?”
“榻上这二人。在我回来之前,保这二人安稳。”
武天雷转过身来,再一次仔细看了看榻上的人,迟疑道:“筋骨全无,口不能言,苟活何用?”
如鲠在喉。
锅盖感觉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很。
武天雷明显感觉到房间里低沉的气压,他皱了皱眉,终于答应道:“好。这趟镖我保了。锅女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尽管去。”
“那就,多谢武镖师。”
锅盖翻遍包袱,把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凑到了一块,交给了武天雷。虽然,他只觉得那是杯水车薪。
而武天雷却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推回了锅盖眼前。
“东西就不用了。少爷我今天想做善事。还有,我现在是江湖镖局的少镖头。”
有区别吗?
“好,多谢武少镖头。”
把一切托付完,终于可以上路了。
师父,太师父,等我回来。
锅盖看着泛出鱼肚白的天空,重新背起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