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桓抱着容泽,保持这个姿势许久。容泽将头埋在她肩膀,嘴里絮絮叨叨地吐着模糊的音节,泪水早已沾湿了夜桓一大片衣服。夜桓把他放了下来,让他坐在木椅上,蹲下心疼地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虽然夜桓的手因为长期握手术刀而起了很多粗糙的茧,但容泽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手。
夜桓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划过质感良好的楠木板面,探到了她刻意隐藏起来的暗格。她稍微用力一按,底部的木板便弹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褐色的药丸。夜桓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拿了出来,走到容泽面前。
“小泽,这是你中的毒的解药,吃了就能说话了。”
容泽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接过药丸,塞到嘴里吞了下去。夜桓立刻递给他一杯水,容泽仰头灌下半杯。
“姐……姐……”容泽开口,唤夜桓。
“哎!”夜桓应着,高兴地抱起容泽在空中转了几圈。
“小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会失散?你怎么会在人界?”夜桓收好药箱与容泽坐在一起,问道。
那是四年前。
夜桓正带着弟弟在游乐场玩。她做医生很忙,很少能陪弟弟。那是弟弟许下的生日愿望,让她在他生日那天陪她在游乐场玩一天。游乐场的人非常多,夜桓去买个冰淇淋给容泽吃,回来就发现容泽不见了。夜桓发疯似的寻找容泽——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她终归没有找到。
“姐姐,当时在游乐场,一个大叔说带我去吃汉堡包,我没有答应,然后他就把我强行抱走了。”容泽回忆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后来呢?你怎么到人界的?”夜桓皱起眉,问道。
“后来我就喊救命,那个大叔就用手捂我的嘴。然后我就咬他的手,他就把手松开拿了块布到我嘴里。”容泽顿了顿,“他把我抱到一个面包车旁边,里面有人打开车门把我拽了进去。”
“他们为什么给你吃哑药?”
“他们给我吃了哑药,让我去乞讨。”
夜桓紧锁眉头,她捧在手心里当宝的弟弟居然被人这样对待?容泽知道夜桓心里不好受,安抚性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找了个机会,趁晚上逃了出来。我跑啊跑啊,然后下大雨了,然后我就被那个姐姐救了。”容泽说着,指了指门外。
夜桓挑眉,“那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她了。”
“是啊,这两年她对我也很好的。”容泽笑着,对夜桓说。
“嗯。”
夜桓笑了笑,走到门边推开门,与沐离殇说了些什么,沐离殇便带着姬烟姬花等人进来了。
“那么,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关于我们容家的事。”夜桓叹了口气,看了又眼在场的仨人,垂下眼帘,“我们容家虽然曾经是妖族三大家族之一,但早已名存实亡。”
“长期的家族斗争让所有人都心力憔悴。我的爷爷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我父亲,但我的叔叔不服气,于是在家族内形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我父亲,一派支持我叔叔。”夜桓说着,眼里全是悲哀,如果可以,她愿意消除自己那段记忆,毕竟那夜发生的事实在是令人不想回忆。
“在一个夜晚,我的叔叔发动了袭击,要夺我爷爷的家主之位。于是两派打了起来,互相残杀。我叔叔一心要杀尽容家人,连当时十岁的我和我五岁的弟弟都不放过。我带着弟弟逃了出来,他派人追杀我,为了躲避他的追杀,我化名夜桓。我悄悄在二十三区落脚,因为那里鱼龙混杂,叔叔想要杀我没有那么容易。”
“容家最后的下场是你叔叔患上恶疾,终身活在愧疚中,最终带着遗憾死去了。”姬花接着夜桓的话说。
“……”
夜桓沉默了,这些事她并不知道,只是心里好歹对她叔叔的恨减少了很多。
沐离殇叹了口气。
又一个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夜桓的经历太令人唏嘘。
“嗯?等等,夜桓,你今年几岁了?”沐离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二十啊,怎么了。”
“……你大你弟弟五岁,对吧?”沐离殇皱起眉,问。
“对……”
“那容泽今年应该十五岁了才对啊,他怎么才七岁的模样?!”姬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着。
夜桓听姬烟这一说,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立刻走到容泽旁边,把脉。夜桓把脉的时间越久,眉毛就皱得更深一分,她松了手,脸色难看地看着几人。
“不知道是什么毒。”
“这么说来,我两年前遇到容泽的时候,他是九岁的样子。”姬烟仔细回忆了下,说。
姬花听了,也皱起眉,“我知道是什么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传闻有一种让人的相貌和智商意识往后退的毒,叫蝻楹蚮。”姬花说道。
“楠楹蚮?”夜桓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古书上看到过,但这东西不是因为许多原料已经灭绝无法制造了吗?”
“……”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容泽扯了扯夜桓的衣袖,夜桓看向他,不明所以。
“姐姐,我会不会死啊……?”
夜桓身子一颤,蹲下来,“不会的,小泽这么听话怎么会死呢?姐姐,姐姐会救你的。”
“嗯!”
容泽对着夜桓露出个灿烂的笑脸,夜桓看着却想哭。她眨眨眼睛,努力擒住眼里的泪,站起身。
“我去上个厕所。”
夜桓失神地跌跌撞撞地走到厕所,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找到解药,容泽就会一年年一天天缩小,直到有一天缩成刚生出的婴儿,然后死去。她害怕自己没有办法找到解药,没有办法救容泽,她害怕连容泽也离她而去。
“呃。卧槽,你谁啊?”正上完厕所的夜翎被站在角落背对着她的夜桓吓了一跳,她走近一看,发现是夜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拍夜桓的肩膀,“夜桓你站在厕所墙角干嘛呢?”
夜桓听到夜翎的声音转过头来,她此时满脸泪水,双眼通红。夜翎见夜桓居然在哭,顿时慌了,忙伸手慌乱地给她擦眼泪,边擦边问。
“你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
“我、我……”
夜桓想解释,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夜翎见平常冷淡的夜桓哭成这样,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狠狠地抽了一下,疼得要命。她伸手把高她半个头的夜桓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