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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暗沉下来的暮色中,一辆黑色轿车飞速开了出去,眨眼消失在拐角处。而与此同时,路边的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立刻跟了上去。
车子里。
肖萧双手紧紧抓着座位边沿,穆凝从后视镜里凉凉地看她一眼,肖萧浑身一冷,手抓得更紧了。
她放轻了声音对穆凝说:“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穆凝只字未应,肖萧于是又说,“你先冷静一下,我跑不了。可你要是一直以这个速度开下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得不偿失不是么?”
“用不着你来提醒。”穆凝脚下油门踩的更深,肖萧叫了一声,身体向后倾去。
眼看车子渐渐开到了城市最为荒凉的地段,肖萧惊慌失措地看向穆凝,“你要带我去哪儿?”
穆凝笑了声,一字字慢慢道,“你不是要谈谈么,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
时间又过去半个钟头,穆凝猛地踩了刹车,肖萧身子向前撞去,头避无可避地在前面椅背上撞了一下。穆凝打开车门下车,入目处一片高耸的树木,在夜色里的寒风中轻晃,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令人遍体生寒。
大概过了几秒钟,肖萧忽然推开车门下了车,抱着一棵树弯腰吐了起来。
风吹来味道,穆凝皱了下眉头,背过身一阵干呕。
等这阵诡异的气氛过去,穆凝抱胸倚在车旁,低头看着她,“说吧,关于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肖萧从身上摸出纸巾擦了擦嘴巴,手扶着树干道,“当天我出了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找当年为我做检查的医生查证,我的确失去了部分记忆,不是在骗人。”
“医生?”穆凝直起身子走到肖萧面前,“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爸妈交给警方的可不只一份报告,其他的报告是真是假,恐怕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一句不记得,并不能推卸一切责任,你拿刀伤过我妈妈,这是事实,你当年已经年满十四周岁,故意杀人该负刑事责任也是事实,只不过当年你爸妈不想让你被抓,就开了一份假证明,说你精神有问题,伤我妈妈的时候是意识不清的状态,所以你才能逍遥这么多年。现在你知道了实情,我劝你去自首,不要让我把证据摆出来。”
“我不去自首,”肖萧摇头后退,“我还年轻,还没有结婚生子,我不要负责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就不能放过这件事,放过我吗?”
穆凝冷笑了声,“过去了?在我心里,这件事永远过不去。”
寒风吹来,肖萧抱了抱身体,“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被抓以后,你妈妈就能活过来吗?就算我现在死了,你妈妈也早就死了,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你让我去自首到底有什么意义?!”
穆凝往前一步,“她是不能活过来了,就像无数个被无辜杀害的人一样,但是杀人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死者不能复生,但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有在外面逍遥自在的权利。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不可能再活过来,按照你的逻辑,你爸妈……你哥,是不是就应该把你一把火烧了算了,息事宁人永远不追究?”
“我哥……”肖萧忽而想到什么,“对,你跟我哥不是感情很好吗?我是他的妹妹,你忍心看到我哥因为我伤心,甚至跟家里人闹僵吗?你以后是要跟我哥在一起的,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我爸妈吧?那到时候你们还怎么见面?你跟我哥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们的孩子又该怎么面对?你没有想到这些吗?”
“我想到了,”穆凝吸进一口寒气,说:“所以我跟你哥以后不会再在一起了。”
肖萧一怔,转过身想跑,穆凝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向前跑去。
没过多久,肖萧又满脸慌张地跑了回来,她指了指身后,“那里,那里——”
穆凝看了眼她指的方向,“那里有我妈妈的墓碑,你要过去见见她吗?”
肖萧往车旁躲,“我不要过去,我不要去见她……没什么可见的……”
穆凝笑了声,摇了摇手中的车钥匙,“你不过去,那今晚就一直待在这里吧。”她绕过车头上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肖萧追过去,用力拍着车窗,“你不能走!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她听到身后的风声,像女人的呜咽,她更为用力地拍着车窗,叫喊声越来越大。
穆凝却全然不理会她的喊叫,将车子开了出去。
肖萧追在车后大喊,穆凝从后视镜中看去,她跑得一身狼狈,再没有之前大小姐的样子。她慢慢踩下刹车,肖萧身子一顿,又立马抬脚跑来。
树林里却忽然窜出一辆面包车,猛地一停,拦在肖萧跟车子中间。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全身都是黑色,他开了车前灯,肖萧转头望见被车灯照亮的地方,迅速疯跑向前。
男人开车追了过去。
穆凝迟疑了一秒,嘴上骂了句什么,调转车头跟了上去。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穆凝看到面包车已经停了下来。她将车子停下,下了车。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其余一丝声响都听不到。她慢慢往前走,看到面包车底露出的女人的腿脚。
她沿着车身走过去,车前有两个人。肖萧闭着眼坐在车前的泥土地上,旁边的男人手里拿着刀,刀横在肖萧颈边,他个子不高,方才又被车轮挡到腿脚,穆凝根本没有看到还有第二个人。
他听到动静转过脸来,穆凝借着车灯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
他是那天在火锅店见到的跛脚男人。
穆凝定在原地,林子政忽然对她笑了笑,“穆小姐,你好啊。”
她浑身一寒,本能地要后退。
却有什么忽然从她身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跟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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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穆凝发现自己被绑坐在一根方柱前,她一挣,身后立刻传来女人小声的呜咽声。
她努力地探出身子回头看,肖萧果然跟她由同一条粗绳绑着,跟她不同的是,肖萧嘴巴被贴住了。
她转过头,开始观察四周。
这里是一个废旧仓库,仓库里被人提前收拾过,没有一点杂物。仓库的门紧闭着,门缝中透出一点光,门后放了一把椅子,影子拖得老长。
她思量片刻,轻轻出声,“肖萧,我们试一试把绳子解开,你别出声。”
肖萧身子往前挣了一下作为回应。
穆凝费力地摸到手边的粗绳,有婴儿的手臂那么粗。她一点点转着手腕,绳子磨着手腕上的皮肤,每动一下都疼。
这时候,仓库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林子政一步一步往两人跟前走了过来。
穆凝停下动作看向他,“你抓我们来做什么?想要钱还是什么?”
“穆小姐你急什么?”他拖着椅子在她们跟前坐下,“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肖萧听到林子政的声音,嘴里一直发出“唔唔”的抗议声,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注意。林子政走过去,蹲下|身,一把扯下了肖萧嘴上的黑色胶布。
“你想说什么?”
肖萧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想要什么?想要钱吗?你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会配合你,他们一定会立刻送钱过来,你不要伤害我们!”
林子政笑出声,“我要钱做什么?肖萧,我要的是你的命!”
肖萧一愣,声音轻不可闻,“你要我的命做什么?”
“做什么?”林子政掐起她的下巴,“你还记不记得多年以前你有过一个朋友叫林亚峰?他跟你差不多年纪,不过很早就死了,没有你过的那么逍遥自在。他是我哥哥。”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
肖萧下巴被捏得生疼,她用力摇头。
“他跟一群朋友一起出去玩,那群人杀了人,最后却把责任全部推到了他身上。他什么都没做,最后却被抓了起来,而就在上庭之前,他自杀了。我爸妈事后找到他那些朋友的父母要讨一个公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我们家有两个孩子,死了一个也没什么,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还有我这条腿,”林子政摸着右腿,“要不是我爸爸当时情绪崩溃,开车的时候也不会发生车祸,他死了,我这条腿也废了。你说,我哥的那些朋友,跟他们的父母是不是都该死?”
肖萧流着眼泪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子政抓着她的头发,“当初那句话,就是你的父母讲的!”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林子政按着她的额头,发了狠向方柱撞去,肖萧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时痛得讲不出话。
穆凝听到刚刚的声响,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林子政身子探过来,对穆凝笑了笑,“预热而已,一会会远比现在精彩。”
他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手机一看,笑容更加诡异。他握着手机在二人眼前晃过,“瞧,好戏要开始了。”
不过一秒时间,穆凝看到那串熟悉的数字,认出是肖劲的手机号码,只觉得胸口发紧。
林子政已经接了电话,“肖先生,这么快就回电话了?”
肖劲没有废话,“你把她们带到了哪里?”
“地方我自然会发给你,但你要保证不能报警,只能一个人过来。路上我安排了人,如果看到有什么异常,通知我以后,她们的死活我可不能保证。”
“好,我不会报警。你先让我听一下她们的声音。”
“好。”林子政扬了扬眉毛,将手机贴到肖萧嘴边,肖萧冲着手机大喊,“哥,你一定要来救我!”
“肖萧!”
林子政紧接着将手机递到穆凝脸前,穆凝咬了咬牙,说:“肖劲。”
两个字,肖劲已明白所有。
“等着我。”
这是在林子政撤走手机之前,穆凝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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