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当李赫把车停在别墅的庭院里,刚一下车,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因为太过于熟悉,所以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李赫其实是充满恐惧的。
他知道自己恐惧什么,所以,当他抬起头,看到高洋正站在别墅二楼的小阳台上冷眼看着他的时候,一时间,李赫的脑子里其实是有些空白的。
他回来就是想找一找高洋的,但其实他又很害怕真的见到高洋。
很矛盾,但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心理。
李赫仰起头来,看到高洋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头发长得很长,原本非常英俊的脸因为过于瘦削,显得有些变形。他的皮肤比过去看起来更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但至少不是丧尸的那种青灰色。而他的声音也有些变化,要沙哑一些,像是感冒了,但不像叶听尘的声音变得那么可怕。
“洋哥。”李赫叫了一声,眼泪就流下来了。
高洋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说:“你不是一直自称是男子汉吗?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流眼泪了?丢不丢人?”
李赫也摇了摇头,他想说这并没有什么丢人的,但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高洋问他为什么走了又回来,那是因为刚才叶听尘其实是故意把他从别墅引开的,他的听觉很敏锐,走进别墅的时候已经听到里面有动静,但叶听尘在外面制造了更大的动静,他担心尹秀娜,所以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叶听尘对他并没有多少善意,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高洋授意的。
李赫心里有很多问题,但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他看到高洋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却正是穿着一身红色衣裙的艾微雨。而且这时候的艾微雨大腹便便,仿佛就要临盆了。17岁的李赫当然不清楚艾微雨是什么状况,他只是直观地认为艾微雨的肚子比尹秀娜大得多。
说实话,他对艾微雨和叶听尘都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那个峡谷景区的时候,就是这两个女孩充满怨毒地怂恿那些逃犯对李新柔和尹秀娜下手,仿佛她们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李新柔和尹秀娜这两个昔日的同伴强加到她们身上的一样。当他看到艾微雨大腹便便地出现在高洋身边的时候,他虽然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还算不算人类,但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结局,那是不是可以说对高洋而言,这也算是一个交代?
但是,高洋看他的眼神,对他说话的语气,为什么又怎么冷漠呢?不想见他?记恨他当时放弃了高洋自己带着尹秀娜逃走了?当时高洋断了一条腿,已经根本无法逃走,留下就是大家都死,李赫和尹秀娜走了,至少能活下两个。
想想是有些残酷,李赫自己也充满了内疚,所以他仰起头来,问:“洋哥,对不起。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当时都是我放弃了你,所以你现在不想见我,我能够理解。”
“你能理解?”说话的不是高洋,而是艾微雨,她冷冷一笑,用她同样变质了嗓音说:“再怎么说理解,你们这些人不也都好好的活着不是吗?当时你把洋哥抛弃了,现在说道歉你觉得有用吗?”
李赫摇头,说:“我知道没用。”
艾微雨冷笑着说:“既然知道没用,道歉就是虚伪。你内心的虚伪就是原罪,继续掩饰内心的虚伪,你已经罪上加罪了你不知道吗?你应该赎罪。为你当时抛弃高洋赎罪,为你言不由衷的道歉赎罪。”
李赫看向高洋,高洋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李赫的身上,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漠不关心,又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艾微雨又说:“怎么?你不愿意赎罪?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对不起,只不过是虚伪地为自己当时的行为开脱罢了。”
李赫叹了口气,问:“那照你所说,我要怎么赎罪?”
“赎罪?为什么要赎罪?”
李赫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一惊,尹秀娜却已经下了车,走到李赫的身边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她仰头看着艾微雨,虽然因为一种未知的恐惧伸手紧紧地握住李赫的手,但她直视着两句话就让李赫充满内疚的艾微雨,身体明明在发抖,却冷静地说:“求生是人的本能,李赫并不是一开始就要放弃谁的,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又不是神,难道这个世界毁灭了他拯救不了,就变成他的罪过吗?”
李赫用身子护住了尹秀娜,虽然他不清楚高洋还有艾微雨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就算是曾经和他相依为命的高洋也很危险。他很着急,有罪无罪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好吗?这种时候跑下车来,难道是想证明不给男主添乱的女主不是好女主?李赫对尹秀娜突然跑出来感到有些生气,但是比起生气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简直让他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艾微雨看到了尹秀娜,眼神明显变得凌厉了许多,她的脸扭曲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冷笑着说:“尹秀娜,没想到你这个棒子竟然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我是哪国人并不重要吧?不管你现在变成了什么,难道不是咎由自取的吗?在那个学校的时候,丢下我们偷偷地跟老巴跑了,打开门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会害死我们吗?事实上作为外国人的我和桥本都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结果真的就是因为你们自私的逃离,学校里的老师,好多学生,还有桥本和苗可可都直接被你们害死了。如果当时你们不跟着老巴他们一起走,或者你们知道他们的打算以后告诉李赫,那悲剧就不会发生,你们自己也不会遭受那些苦楚。但是你也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即使有错也是别人的错,对吧?所以在景区里再见到我们的时候,你和叶听尘就觉得我和新柔不该这么好好的活着,尤其是不能在你们受了那么大的罪之后我们还能好好的活着,所以你们还怂恿那些罪犯来伤害我们。其实当时李赫已经拖住他们了,正在想办法找机会把那些罪犯解决掉,李赫他们也一定有办法的。但是所有的机会也被你们破坏掉了,新柔还有灵犀也是被你们连累而死,包括高洋,当时如果不是已经到了绝境,李赫会放弃高洋吗?不,那根本不是放弃,那是根本没有办法了!这跟我是哪国人有什么关系吗?而你这样的人,反过来说李赫有罪,虚伪,还要他赎罪,李赫是个行得正做得直的男子汉,他有什么需要赎罪的?”
尹秀娜被艾微雨那种眼神盯得心惊肉跳,但她跳出来站在李赫身边,不是要来给他添乱的。但是,她不能接受艾微雨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义正言辞地指责李赫,而她很了解李赫,这个男孩内心是非常善良的,当时放弃了高洋,他一直就心怀内疚,她怕自己再不出来,李赫会被艾微雨挤兑得做出什么傻事来。
她的中文水平很不错,但以往她在和李赫说话的时候,句子长一点,或者说得急一点,她一定都是半中文半母语混用。但这一次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因为害怕语速还特别快,但从头到尾中文都讲得很流利,还用了很多成语。
其实主要是着急,她担心李赫这个老实孩子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然后就是生气了,尤其生气艾微雨在指责李赫的时候竟然能那么理直气壮的。
但是话说完之后,她又怕得要命。她也清楚地记得艾微雨和叶听尘当时已经感染变异了,不管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一定不是正常人。
果然,听了尹秀娜的话,艾微雨的脸再度扭曲,突然就从楼上跳了下来。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往楼下跳的时候,尹秀娜看着都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高洋,却发现高洋的表情很冷漠,就好像艾微雨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而艾微雨落下地的时候,竟然也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尹秀娜感同身受地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李赫的反应也是很快,就在艾微雨落地之后向尹秀娜扑过来的时候,他跨出一步把自己挡在了尹秀娜身前,他没有去攻击艾微雨,本能的,他就没法对一个孕妇动手,不管这个孕妇现在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却不料艾微雨扑上来的力量,竟然像是一辆小汽车撞上来一样,李赫不敢被她直接撞倒,但是他也早有防备,在迎面承受对方冲击的同时,侧身把这股力量带到了一旁。
这一带,李赫和艾微雨同时撞向旁边的围墙上,直接把整面砖墙撞塌了一块。李赫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痛,也不知道是哪个部位骨折了。但是他顾不上疼痛,马上就从一堆碎砖中一跃而起,也不去管艾微雨怎么样,他要做的是先把尹秀娜送回车上。车上也未必就安全,但至少他能稍微安心一些。
好在他们的车就在旁边,尹秀娜下车之后,离车门也不过就是两三米而已。在李赫把暴怒的艾微雨引向旁边的砖墙的时候,尹秀娜已经在往车门跑回去了,李赫抢到尹秀娜的身边,把她送上了车,正准备关门,却看见尹秀娜指着李赫的身后,满脸都是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