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土泥罐,新雪佳笋,清香扑鼻。
竹王轻轻一吹,炉火熄灭,六七根冒着气的金笋,已经被竖着放在了事先备好的新竹竹节之中。
“来,尝尝。”
中年男子拿起装着金笋的竹筒,递到了女儿的面前。
少女的指尖泛起一抹白光,捻起一根,眯着眼睛,细细的品尝了起来,许是味道太好了,彦茜公主的俏脸之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竹王自己却并没有急着吃,而是随手把竹筒放在了火炉边干净无雪的地面上。
“幽极谷,幽极谷。”
“你灭的可真不是时候。”
竹王盘膝坐在雪地里,左手随意的放于膝盖之上,拇指和食指下意识的搓动着。
彦茜公主吃完了金笋,有样学样,隔着熄灭的红泥火炉,坐在了父亲的对面。
她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发着呆,一会儿看看陷入沉思中的父亲,一会儿由有些好奇的转过头去,把视线投向了另一边的排风洞。
那里头究竟有什么呢?
这是她自打记事以来就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那批丹砂呢?送去了没?”竹王突兀的道。
“没有。”
彦茜沉声道:“咱们的人带着的那批丹砂卖出去了大半,收回来的元液和各种珍宝却在半路被人劫了,死伤殆尽,前江帮的那一批,也没能送到,我的人打探道的消息是,那负责运送外货的过山蛟青从,已经带着丹砂沿江北上,要把货都送回来了。”
竹王冷哼了一声道:“幽极谷一灭,就没人会再给我们面子了,那批货丢了很正常,至于这个青从,呵,就算他肯把东西送回来,那白泉也不会答应的,咱们这回,算是吃了一个闷亏。”
彦茜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都说打狗看主人,这丹砂原就是金贵的东西。
以前耶朗这边有幽极谷罩着,没人敢随便动他们的货。
但现在,幽极谷都没了,就耶朗王朝负责运送丹砂的那大小几只,连个镇场子的法域境都没有,无异于凡人拿着大把黄金招摇过市,不被人下黑手都是见了鬼。
至于那前江帮的白泉,一实力本就强于金竹王,虽然对方有金竹一族的圣器护持,货物若是丢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即便手持圣器,也未必就能逃得了好,更何况耶朗四大部落这么一个蕴藏着海量丹砂的宝地,本就是许多人都垂涎三尺的,若是真个为了这么点丹砂就离开金竹王府,无异于丢了西瓜捡芝麻,把老巢拱手让给了别人。
幽极谷尚在的时候,竹王都很少离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如今幽极谷覆灭,除非他为了避免将来的也许会遭遇的危机决定再一次逃亡,否则他就更没有要离开的理由了。
彦茜有些不忿
的道:“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多条人命,难道就这么平白让他们给拿走了不成?”
竹王轻轻一笑,在女儿的肩膀上拍了拍,作为他金竹王唯一子嗣,彦茜公主拥有全耶朗最纯净最高贵的血统,以及最美丽的容貌,但论起子,可能是打小就没了母亲的缘故,一直跟着自己,上反倒是男儿气更多一些。
“作为一个王者,不,或者说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很多时候,不管你在别人上吃了多大的亏,往后的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有时候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找回来,在这个时候,你唯一能做的,不是意气用事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默默的忍下来,尽量的保全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秋后算账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即便永远都找不到也无妨,时间一久你就会发现,很多事不管多难,活着活着,走着走着,也就过去了。”
竹王的目光悠远,神态宁和,彦茜公主却从其中看出了一个男人的沧桑和无奈。
少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父亲此刻虽是在教导自己,可他的内心,又何曾能够忘却蜀东与苍梧故地数千年前那场血与火的梦魇?
“父亲,”女孩出生在如今的金竹王城,并没有见过耶朗昔盛极一时的荣光,对于父亲的伤怀并无法感同受,只是,每每见到竹王如此的神,女孩儿都会有些心疼。
她轻轻的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咱们该走了,武米和洛举的人,当下应该已经到了。”
“来的正是时候!”
竹王冷笑,翻手间一道金光从漆黑的排风洞中划出,由大变小,化作了一根金针,消失在了手心。
耶朗仅存的三大部族同气连枝,平里交往虽少,那也是针对外界村落和城池之间的关系来说,偶尔也会互通有无,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尤其是三族的高层,几乎人手都拥有一个进入对方部族领土的木令,倒也不必涉险闯关走正路,只需木令开门,便能够带人进来。
只是今城外这阵仗,就着实有些让城里的金竹族人心里头犯嘀咕了。
武米的武王和洛举的洛王亲至,后的两批高手加起来不下五百人。
人家虽然说是前来送礼的队伍,来的时候也的确提着不少的礼箱,可这黑压压的人头和杀气腾腾的阵仗,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
据说上次武米和洛举派来送礼的人被竹王连人带礼物一起给请了回去,显然两族王者想要求竹王办的事被拒绝了。
如今二王亲来,还带了这么多的人,显然是不打算那么轻易就回去的了。
金竹王城城大山多人口少,人们居住的原就比较松散,山上,山腰或者山脚,河边,谷地都有,除了漏
月坪竹王府居住着所有的纯血族人之外,其余的地方人们不管想住哪里皆是随心。
是以,住在城门附近山头山腰上的金竹族人,都远远的看见了这一幕。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武米和洛举这一次,怕是来者不善。
只是不管如何,如今三族还没有撕破脸皮,二族王者亲来,礼仪上是一点都不能有倏忽。
竹王在复园,去漏月坪上通知的人尚且需要一段时间,此时正好在外面的大祭司纯师便做主命人开了城门,自己亲自带着一班金竹的师匠前来相迎。
木令那武米和洛举的人都有,这城门,他们便是不开,对方也能够从外边儿打开,倒不如做个顺水人,也能显出金竹这边的气魄。
耶朗联盟虽然覆灭,但是三族仅存的族人依旧以国自居,当然,就连那林熙真统领的黑泽都不被大陆上的王朝承认,这黑泽之中所谓的国中国,也不过就是耶朗族人自欺欺人罢了。
当然,就算是夜郎自大,自欺欺人,耶朗三大部落依旧保留了数千年前耶朗联盟君臣师匠的官制。
所谓的君自然是指主君,这一点不难理解。
而这里的臣,指的则是部落里处理军政的官员。
而匠,指的不是人们常说的工匠,而是负责部落经济,引导生产的官员。
至于师,则是专指祭祀,每一族中,只有一到两位祭司,代代相传,他们的实力强弱不等,但在耶朗部落里的地位,就仅仅低于主君一人而已。
所以当下,由祭司纯师带领一众臣匠前往迎接,效果虽不及竹王本人,却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毕竟四大耶朗部落里,金竹本就是其他三大部落名义上的主国,作为金竹的祭司,纯师的地位,本就不低于两位王者。
而且,作为竹王的助手和最得力的心腹,纯师对于整个金竹的走向和竹王的计划了然于,甚至其中很多的事,都是他在出谋划策,这虽然已经超出了他祭司的权限,但是人嘛,很多时候看的都只是能力,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即便不坐在那些臣匠的位置上,一样可以插手许多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王朝的历史上都曾出现过宦官干政或者宫妇垂帘之类事的原因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知道的,比起竹王的嫡亲女儿彦茜都要多得多。
所以,他打心眼里清楚,今的事,根本不可能善了。
大门一开,侯在外头的武王就大步走了上来,他张开那健硕的臂膀,直接就给了纯师一个熊抱:“哈哈,郑纯,我们两个也有些个年头没见了吧?”
那武王笑声爽朗,神真诚,从他的上,纯师甚至看不出半点的破绽。
但是他清楚,别看现在两人有说有笑络的不
行,待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对方怕是半点都不会容。
郑纯笑道:“可不是?前些年在梅峰觐见林熙真大人的时候照过一面,到现在,算算也有七载了吧?往前个几百年,你往我们这里跑的那叫一个勤快,最近,是越来越少喽!”
“族里的况越来越早,得闲的时候就越来越少,每里忙的焦头烂额连修炼的时间都挤不出多少,自然也就没工夫到处乱跑了!”这话完美的回答了纯师的问题,说话的人却不是武王,而是来自洛举的洛王。
郑纯脸上的笑容更甚,心里却是略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机。
洛王这话意有所指,别人搞不明白,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