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就是南京。她的老家是没法知道在哪里了,但是南京这个她最后四年呆的地方,还是很熟悉的。原来,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十三年了。一个不吉利的数字。
原来,她竟然还将前尘往事,记得那么的清楚。往事历历在目,大学校园里满校园的栀子花,桂花,陪伴自己四年的伙伴们;自己的亲人,老家自己窗前的桃树,墙角的茉莉花。每一样都那么的真实,她抬起手,想去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的时候,这才想起,是自己在幻想。不禁悲从中来,屈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大声的哭泣起来。
沈洛川把她拥在怀里,任他哭泣。王安石想阻止,差点被沈洛川踹到马车下面。王安石也明白小柔最重要,可还是见不得这画面,遂自己跳下马车。
良久后,小柔声音沙哑的问道:“江宁有夫子庙吗?”
“孔庙吗?刚建的没几年,你要去看?”
小柔道:“在秦淮河边上吧?”
沈洛川很是奇怪,知道孔庙的人,当然知道就建在秦淮河畔那。但还是答道:“嗯。”
“去看看吧。”
远远的望着夫子庙,只见土色的院墙,墙上隐约是灰蓝色的瓦片。道路两旁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走动,这里现在只是学院罢了,真正静的很。与小柔记忆中那个流光溢彩的夫子庙一点不同,外貌不同,场景不同。她永远记得,那年宿舍四个人在元宵节的时候来去夫子庙看灯会的情景,四个人挤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挤到门口,不得已作罢,第二日才来见了残景。那个时候的她,还喊了一路的白累了。
小柔眼泪止不住下落,却仍是道,“弄条船,去河上看看吧。”
清澈的河水,不是那泛着丝黑色的河流了,两岸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不再是高楼大厦环抱下的一排排古建筑了。之前她是在现代文明中,看着古朴的房子,来猜测历史上的秦淮河原来是怎样的风景。她没想过自己看到完整的古迹的时候,心是这样的痛。
她不是出门旅游了一趟,她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亲人和同学了!这十三年,也不是个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巨大的恐慌充斥着她,让她瞬间晕了过去。
沈洛川王安石二人赶紧带她找了家客栈住下,又寻了个大夫来看她。
大夫道:“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昏厥了过去。”
待他施针后,小柔幽幽的睁开了迷茫的双眼,看着古色古香的客栈,眼前的老大夫,都是一席长衫的两个少年。再次心慌起来,直喊着:“我要娘,我要允之哥哥,我要蝶姨。”是他们,陪她度过了那段最惶惶无助的日子,是他们让她逐渐适应了这里。
沈洛川上前抱着她应道:“好,我们回玉溪去,别怕。”
这一夜,过的十分不安稳,哪怕是小柔喝了大夫给开的安神药。睡梦中,一会呢喃着:“妈妈,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一会又道,“允之哥哥,娘,你们在哪儿?”
丑时,小柔终于醒了过来。听到小柔的哭泣声后,沈洛川立刻来到小柔的身边,轻轻的问道:“小柔,醒一醒,不哭了好吗?”
小柔哭肿的眼睛笑了,说道:“你叫我小柔呢,沈洛川,我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呵呵,我不叫小柔,我也叫小柔。”
顿了顿,又道:“我三哥呢?”
沈洛川道:“他守了上半夜,现在回去睡了。能说你怎么了吗?这样的你,我太过担心。”
小柔道:“说了,你更担心。”低头想了下,不知道是对沈洛川,还是对自己说的。“好,告诉你也无妨,你也不是个世俗的人,不怕吓到你。告诉你后,我就是小柔,不是杨桃了。”又补充道:“你发个誓,绝不将我今日对你所言之事告诉第三者。”
沈洛川道:“我沈洛川发誓,绝不将小柔今日告知我的事对第二人说出。若为此誓,有如此杯。”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捏成了粉末。
小柔恍恍惚惚的说道:“我不知道是死后,过奈何桥时没喝孟婆汤,还是算灵魂来了这里。我一出生时就有记忆,前世的记忆,大概千年之后的一段记忆。虽然那段记忆中,没有大恒,但是大恒只比北宋好了那么一点而已。知道为什么叫北宋吗?大恒之前存在了二十年的那个宋王朝,只是北宋。不过存在了一两百年,就被金所灭,大辽现在厉害吧?被金给灭了,不是中原人灭的。”
抬眼看着沈洛川道:“还有很多,你听吗?比如千年之后,女子和男子一样读书,一样为官,我的历史还不错。”
沈洛川道:“眉山那个苏家有什么重要的人?”沈洛川是震惊的,但也理解了,为何小柔的与众不同。于是随便扔了个问题出来,以示自己接受这件事。
小柔道:“我的感觉真准,你果然没被我吓到。沈洛川,你这么聪明,上一次科考,怎么可能没中?故意的?”
沈洛川道:“是,我师傅说,时机未到,不需要中。刚才不需要我发誓,这种事,我不会对外人言的。”
小柔道:“呵呵,我就说我也不笨的嘛。我还拿过省奥林匹克竞赛的二等奖呢,不知道那是啥吧?不告诉你。”说到这,又哭了一小会后,接着道:“苏家,会有个苏轼。当然也有别人,但最为有名的是他。我们考试时必考的东西,唐宋八大家。韩愈,柳宗元,苏家三父子,王安石,曾巩,欧阳修。现在有其他的人吗?”
沈洛川道:“我只是结识了王安石,欧阳修听过,本纪十一年的奇才。因锋芒太露,皇上和礼部为挫他锐气,只是让他在二甲之列。苏家三父子,现在也无盛名。估计和王安石一样。那个曾巩,没听过,也可能是没这个人。那你为何总是在王安石面前,不经意间说一些做官,改革的话?”
小柔道:“因为有朝一日,他会官居宰相,实施变法。当年我背变法的内容,失败原因,影响等等,觉得好难懂啊。我跟着三哥,只是想将我见过的一些东西告诉他,希望他能成功。我不怕改变历史,因为,历史已经不是本来的历史了。若能改变,说不定更好。毕竟允之哥哥是要打仗的,现在这样的军队,这样的朝廷,还打不赢强悍的辽人。我起初觉得大恒是个盛世,那只是书上看来的。而自己亲眼所见,才知道农业制度的错乱,允之哥哥去了武营后,我才知道军队的混乱。”
沈洛川道:“你坚持嫁杨允之?”
小柔肯定的道:“是,即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你与他之间,我还是选择他。是他陪着我适应大恒的生活,他在我适应之时,这么多年不在我身边,不是我不喜欢他,而是我没机去喜欢。我现在对你说的事,我不需要对允之哥哥讲,因为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认为理所当然,我就是我。我不知道男女之情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允之哥哥给了我家的归属感,有他,我就安心。”
顿了顿,又道:“天亮之后,我不会再哭,我就是王安柔。这里是江宁,不叫南京。总有一日,我会再回来,以王安柔的身份,接受这里。”之后,一个人默默的哭着,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静坐的那个人,知道门外还有个人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