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的冬天,本该萧瑟无比,但是当时的以濛满眼的血色,世界完全被鲜血淹没。血落在地上,一点一点沉浸着地面。
听不到声音,也听不到有救护车和警车赶来的声音。
血红,血红,血红色的海洋,翻涌而来……
“以濛……以濛——”空气中越来越清晰的血腥味道,让睡梦中的人蹙眉,那种阴冷的记忆渐渐消散,从牀上坐起身,以濛有些怔然地望着此时坐在她牀畔的向珊,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向珊?”刚刚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她的嗓音有些不确定。
眼前一脸苍白,被汗水浸湿额前碎发的以濛,在向珊看来才不是什么永远镇定自若的祁三小姐。
就想当初听到他父亲逝世的消息,她也是如此夜夜连着噩梦,在梦中的那些痛苦轻吟,脆弱的像个孩子一样。
“别怕,没事儿了。”向珊抱着以濛,紧紧地,“我来陪你了,不用怕。”
以濛将头靠在向珊的肩膀上,手指抽紧攥紧了向珊袖口的衣服。
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仿佛年幼时候大家做错了事情,苏佳慧严苛用戒尺教训她们的时候,她和向珊也是如此紧紧地抱在一起。
半晌后,感觉到指尖的粘腻感,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道,让以濛从原本深陷噩梦的失神中渐渐清醒了过来。
“向珊。”
“嗯。”
“把手伸出来。”
“干嘛啊?”向珊不在意地笑笑,将手背在背后,站起身距离她的牀畔远了一些。
以濛摊开掌心,看到手指上殷红的血迹,蹙眉。
起身,下牀,脸色带着睡梦中的苍白,以濛取了医药箱过来。
“到浴室来。”独自一人起先进入到了浴室,以濛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酒精棉球。
向珊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她走进了浴室。
“转过身。”以濛拧眉,看到向珊格子衬衫上大面积殷红的鲜血,没有问她怎么回事,转身给她拿了浴巾,染血的衬衫被退下来丢在浴室的洗衣筐里。
知道已经没有办法隐瞒了,向珊坐在浴室的编制倚在上,轻轻弓起了背,以濛一边用消毒酒精将她背上的鲜血擦拭掉,慢慢露出了擦伤的痕迹。还好只是擦伤,她安了心,继续给向珊擦拭后上药。
“从几楼跳下来的?”以濛问她,听不出情绪,就知道以濛最了解她,向珊如实交代,“不是很高,就是苏家的客房,二楼而已。”
以濛手中擦拭的酒精用力,向珊疼得龇牙咧嘴,“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知道我为了来找你直接在深夜从露台上跳下来了好吗?你知道夜里什么都看不到,有多危险吗?”
“你还知道什么叫危险?”用喷雾药剂给她重新喷了一遍。
以濛将染血的酒精棉球用镊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这才注意到向珊从背脊到短裤裸露的腿侧到手臂完全都是擦伤的伤痕。
苏家建高,以高高的月台为基石,二楼比普通住宅的二楼要高得多,如果没有掌握好只怕摔下来就要骨折。
“好疼。”看以濛的脸色,怕她的脸色,向珊直接对她‘撒娇’。
“再跳一次就不会疼了。”
“以濛,你是不知道母亲对我管的有多严,她关我禁闭我就忍了,竟然还让家里的佣人跟着我。”
“所以你就直接跳下来了。”
“别这么看着我。”向珊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对以濛说道,“我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完全是轻松落地,没有摔伤,只不过后来跑的太急,在后来摔伤的。”
“你这么出来,她不可能没有觉察。”
向珊知道以濛说的‘她’是指苏佳慧。
低头,她自己用酒精将腿上的擦伤伤口消毒,侧过头她对以濛说道,“是焕芝帮我看准了时间的,没有问题。母亲就算是发现我不在了,也只能是在明天早上。”
拿了一件睡衣扔给向珊,以濛就站在盥洗池前仔细看着她,身上有没有遗漏上药的伤口。
“以濛,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了,宋焕芝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女人,怎么就肯听你的话呢?我说我要离开苏家,她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说我要去陪你,她就帮我了,选了今晚,一切时机成熟,让我逃了出来。”
看以濛收拾了医药箱,向珊在浴室里换好了睡衣。她出来看着盘腿坐在牀上,怀里抱着一只兔子抱枕的以濛,对她道,“现在离天亮还早,我睡你牀上,陪你睡吧。”
“嗯。”以濛点了点头,给她空出一部分的位置。
“可以关灯吗?”没有回答她以濛将室内的吊灯关了,只开了一盏暖色的壁灯,并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睡觉不需要看着很亮的灯光,才能觉得温暖。
“以濛。”昏暗的暖色光线里,以濛和向珊平躺在牀上,各有心思。
知道向珊想问她什么,以濛最终只回应了她一句,“睡吧。”
“我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向珊又说,“不论新闻报道是怎样的,我都相信你。”
以濛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愣了愣。
“现在的媒体报社就喜欢蓄意炒作,他们只是为了博关注度,你不用在意这些,过几天就会风平浪静的。新闻只是一时的,大家总会忘记。过分夸张的污蔑,不用理会他们,将它们告上法庭,给他们这些炒作的新闻媒体一个教训就好。”
向珊义正言辞的说着,仿佛不论如何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然而,她没有发现,此时躺在她身边的以濛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一脸的落寞,和孤寂。
“向珊。”
“诶。”
“其实,那些报道有一部分还是真实的。”她的嗓音在暗夜里被压得很低。
“以濛,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向珊侧转过身,在黑暗里看向以濛的脸上写尽了以濛不愿看到的难以置信和惊愕。
她的慌张表现了她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很明显,再亲近的人,都难以接受她涉嫌刑事杀人的事实。
向珊是这样,祁邵珩应该也是这样。
以濛翻身,背对着向珊,闭上了眼睛。
“以濛,你刚才的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濛自黑暗中转过身,抱着手里的抱枕,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那些新闻播报的入狱并不是炒作。我真的刺伤过一个人,失血过多,他死了。”
向珊怔怔的坐在牀畔,背脊僵直,面色僵硬着,整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还记得,两年前你帮我擦拭过的那些伤口吗?”以濛问她,已经平静的嗓音,在暗夜里柔和的像是一朵绽开的夜来香,可她谈及的问题却像是刺中向珊心脏的一根玫瑰刺。
那些伤口,向珊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么深,那么多的鲜血,她第一次为她上药,看着那些不论怎么都止不住血的伤口,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那么疼的伤口,她眼睁睁的看着,感觉那些皮肉绽开的裂痕像是碎裂在自己身上一样,为以濛上药,她自己却像是一个傻瓜一样痛哭不止。
“其实,那些伤就是在牢狱中留下来的。”那些过去以濛本来是不想再想起来了,却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恣意地写了出来,让这么多人都看到。
此时的向珊几乎是失聪的,她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寂静的让她恐怖。
“以濛,你说你刺伤一个人,失血过多……”
‘死’这个字向珊不敢再用。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是……”
“别想了,向珊都过去了,睡吧,我困了。”以濛侧目,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僵硬着身子战战巍巍地躺下来,她伸手握住向珊冰凉的手,劝她道,“没什么的,一切都过去了,一觉睡醒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到这里来劝解以濛的人本来该是她的,可现在完全成了以濛在安抚她,暗夜里以濛的嗓音很柔软,向珊的手脚都是冰冷的,原本以为今晚一夜没睡挨到凌晨她会有困意,但是在听到以濛浅淡的提及了过去的几句话后,向珊再也没有了睡意。
怎么会?
说过永远不会相信她会涉嫌刑事案件的,但在以濛的几句话中,向珊似乎像是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道后来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只是在她半梦半醒间,向珊似乎听到了以濛用她往常浅淡地嗓音在说什么。
单手撑在下巴上,感觉到睡梦中她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以濛望着向珊熟睡地侧脸说道,“向珊,你知道吗?我有过一个孩子,她和你一样睡着的时候都喜欢握着我的手指。握得紧紧的。”躺在向珊身边,以濛对睡熟的人耳语,“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明天醒来,全都忘了吧。晚安。”
将身上的薄被全都盖在了向珊的身上,以濛起身下牀,她换好鞋一早下楼去了露台上。
夏日的晨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晨光熹微中的女子,她怔怔得眺望着远方,孤寂的身影在露台间,眼神中是满满的黯然。
宽松的睡衣领口,颈项间清晰可见,用项链串起了一枚铂金戒指。
将脖颈间的戒指取下来,以濛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薄暮晨光,她脸上有一层朝霞的晕红。
第三天,祁邵珩没有打电话过来,以濛选择了很直接的方法打电话过去给他。
电话接通中,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在以濛真的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忐忑,也没有焦躁,她安静地等着对方接电话。
等到机械的‘无人接听’的忙音后,她又重新打了一遍过去。
第二次接通后,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却直接被挂断。
“滴……滴……滴……”电话里被挂断的声音,像是对方有意而为,第一次以濛听着着手里里单调的‘嘀嘀’声感觉到了浑身冰冷。
祁邵珩不想听她说话,还是说,他现在还不想和她谈论这些问题;还是说,他在看到这些后,也和向珊一样,难以置信地需要时间来接受;
没关系,多久都没关系,她可以等。以濛这么告诉她自己。
焦躁,不安,多有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后,以濛骤然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镇定。
这样晦暗的过往假以时日总会得到印证,原来,她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诬陷和恶言相加,她在意的只是他会如何看待她。
祁邵珩也是常人,如果,他就此失去对她的所有耐心,她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冷静客观的分析这么告诉她,可她现在的内心完全冷静不下来。
她只知道,第一次,他对她如此冷漠相对。
巨大的失落感由衷而来,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而在意的自己,已经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么在意他了。
相比他的态度,于外界的所有污言秽语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在意他的想法,想告诉他所有,又怕被他所厌恶的内心,不停地焦灼着,情绪反反复复。
直到手机重新开始震动,以濛怔怔的望着来电显示上祁邵珩的名字,却不再有接听的勇气。
指尖用力按下接听键,没有听到祁邵珩的声音,是一个女孩子在和她说话。
尝试了用汉语后,仿佛不能表达明白,又用了英语。
“抱歉,我汉语不是很好,你应该听得懂英文的吧。”以濛怔了怔,电话另一边,杰西卡说道,“因为刚才我熟悉这部手机的操作,按错键将电话给挂断了。”回到正题,她继续道,“我打这通电话是要告诉你,舅舅发烧生病了,好像有点严重……”
以濛内心一紧,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杰西卡,将手机给我。”
“阿濛。”听到她熟悉的人,以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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