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无争面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她也可以理解,自己下了保证,别人就必须相信吗?其实自己下的保证多了,也确实有很多都不了了之,但是理解不一定就不气愤,他们这算是怎样,将唐丁作为人质嘛!
不过留下一个总比全部留下要好,两者相权取其轻吧,至少天露山是不会让唐丁受什么委屈的,无非也就是两人暂时无法见面。
其实无争在心里从没把程谱当做自己的父亲,可是此时,她还真的有一丝亲情将逝的心疼,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他们现在应该早就饴儿弄孙了吧。
现代有句老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孩子都是父母怀胎十月所生,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自己现在也有了孩子,谈不上理解前世父母的作为,但却是原谅了。
她双手合十放在唇前,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祝天下的父母全都长命百岁!”
与无争和未央同车的,还有同样一身白衣如雪的方传岳,他靠坐在角落里,黑眸深不可测,饶有兴味的观察着无争的表情与动作。
方传岳是临危受命,他昨天刚刚回到山上,就又被派出来了,为什么这么多师兄弟间,就独独选中了他呢。
本来天露山的“领导班子”还在开会商量对策,正巧弟子传话说方传岳回来了,领导立刻拍板:散会!有未央和方传岳两个人在,这是基本可保万无一失,在天露山,这两个人就相当于左右护法,未央主内,方传岳主外,两人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单凭品行来说,未央绝对的根红苗正,方传岳属于亦正亦邪,但是正是这种亦正亦邪的人才是社会最吃得开的。
两人是师兄弟,未央是师兄,方传岳比未央还要小一次,随时同时拜在天露山,但是位居师弟,两人在能力方面不分伯仲,正好可以互相牵制,要是别人跟着无争,那在未央面前根本谁就是跟班儿的命了。
无争祈祷完成,先是看了眼孩子,真是乖巧的很,长的漂亮不说,性格也好,马车这么颠簸,他就当是摇篮,睡得相当安稳,再次抬头去看车内的两个男人。
未央和他这位师弟年龄看来相仿,都有些年少老成的意思,当然并不是说长的显老,而是气质方面的东西,显得成熟、稳重,这么一说也就是气质也相似,都是纯如温玉,聪慧剔透,但是细分之下,那就是天囊之别了,一个好似翡翠,剔透清雅无杂质,一个宛若羊脂,深沉悠远气度华。
此时,方传岳已经收回了观察无争的视线,转而看向孩子,他看的很仔细,剖析的目光都快有红外线的扫描功能了,无争都担心,他是不是会什么武功,是在用意念和孩子沟通,假如自己要是被他这么看,估计肯定觉都睡不踏实。
车内异常诡异,没有人说话,都在互相的观察着,完全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只有马蹄和车轮声有节奏的响着。
方传岳的嘴角突然弯起一个默默奇妙的微笑,他看看孩子,看看无争,又看看未央,然后也不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笑的这么诡异,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所包含的含义更丰富,就比如现在的方传岳,他这个笑就意义非凡。
无争本欲立刻开口解释,可是看向未央,他靠在车厢的内侧,墨色的美眸中没有泛起一丝的波澜,完全就不讲这位师弟的“挑衅”放在眼里。
没错,清者自清,他的目的不就是想拿别人找乐儿嘛,不能免费在他面前表演,所以,无争也淡定了。
“可见到了她?”未央没头没脑的问题了这么一句。
很明显这不是再问无争,那就是在问方师弟了,什么事情呢?车上很无聊,无争突然生了八卦之心。她,是谁?应该是个女的吧,出去特意去见她,应该是心上人吧?
无争突然间觉得,未央其实蛮阴险的,刚才方传岳不是给了个挑衅的眼神嘛,未央并不理他那茬,而起“翻片令起头”将球在踢回给你,你难为我,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方传岳表情淡淡的说,“见到了。”
未央点点头,“她现在过得如何?”
哎呦,无争开始在心里编纂这个故事,这个女孩和方传岳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方传岳拜在天露山上,而女孩则留在山下,他们两人每年如牛郎织女一样见一面,啧啧,挺唯美的嘛!
无争的故事完成的同时,方传岳平和的回答也出口了,“死了!”
无争本来还是戏谑的眼神,听了他的话突然表情凝重起来,在古代的医学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如果自己学医就好了,那一定在古代开家医院,救死扶伤、造福医患。
不过反观方传岳,提到“死”字,而且大概是和他相熟的人死了,他居然可以神情冷漠,语气毫无感情。
未央看着方传岳,眼神中多少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痛惜,没有张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生,方传岳也回应似地轻轻“嗯”了一声,这让无争无法揣测这个故事到底是个什么基调。
只是这个话题不过寥寥几字,却让空气中弥散开来一种忧伤的氛围。
虽然自己没有立场,但是遇到这种事,未央可能不善言辞,所以无争还是想说些场面话,比如节哀顺变,不过方传岳似乎并不哀。
“嗯,其实逝者已登仙界,生者应节哀顺变,生者幸福是对逝去亲人最好的安慰,人死不能复生应珍惜眼前人”无争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的很中肯,心里还小小的表扬了自己一下。
下一刻却听到方传岳轻佻的声音,“哦?珍惜眼前人?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啊,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人做事可以无情,言论可以无心,但最起码做热不能无耻呀!我真是好心没好报,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无争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但是本着自己是个淑女的原则,并没有真的付诸于言语,只是对她假笑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这位方姓师弟不得理居然也不饶人,“方某对生过孩子的女人没有兴趣!”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无争深呼吸,“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如此的自信?我还告诉你,就你这模样,那惊险刺激、险象环生、穷山恶水、荒郊野岭的脸,猛一看还真不怎么样,仔细一看还不如猛一看呢,我也就忍了,等到了日阳,你最好就在城外等着,我怕你一进城,吓坏了日阳城中的猫猫狗狗!”
面对无争“连珠炮”的人身攻击,方传岳好似是旁观者一样笑看着,不过细看这下,这个着实有点儿僵硬,够淡定的,无争顿时后悔,这话还是说轻了,这人典型就是活着不怕冷水浇,死了不怕热水烫的主儿。
方传岳心里并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平和,其实他挺惊讶的,师傅交代自己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说这个女人是个王妃,现在要回去见自己的干爹最后一眼,希望他和未央陪着一起去,如果日阳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最后还能把她带回来,而且还特意提醒了一下未央和她的关系,比较……
初见这个女孩以为她就是花瓶类人物,长的的确是美,即使知道她已经是个孩子的母亲了,也无法抵消任何她给人留下的美好印象。
这一路观察她,发现她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都与平常女人差异很大,她的表情很丰富,什么事情就写在脸上,不善掩饰,是一个很有趣的女人,见过了千篇一律对你千依百顺的,反而是这种“呛”的比较讨人喜欢,不过除了自己。
未央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传岳,你这张嘴总算是碰到对手了。”
这几天马车中,只要孩子睡觉,有两个人基本上是乐此不疲的互相对视。
第一次,对视良久后,方传岳干咳一声,“你总瞪着我干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瞪你!不过你输了!”无争得意洋洋的说。
方传岳皱了皱眉头,“我输了?”
“对呀,谁先说话或是谁先别看眼神就算输了!输了就必须接受惩罚。”
方传岳有点儿嘴角抽搐,“谁和你比了?”
“怎么着?还输不起呀!那算了,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输不起的人,反正学坏容易学好难,今后很可能我会被你传染的成为一个没有诚信的人,然后我的孩子也会受我的影响,哎,然后互相传染,过不了几年,整个社会就都没有诚信可言了,追根究源就是你,你就是罪魁祸首……”
“你……”方传岳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不就是看看她嘛,居然有这么大的罪过了?
方传岳乖乖的爬出车厢,和马夫一起在寒风中赶马一个时辰。
于是“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成为了马车路途中最大的娱乐消遣。
马车在行进到第五天的时候,方传岳正在车厢外和马夫聊天,突然他将头伸到车厢,神情很凝重,简单的说了句“小心”然后看了无争和孩子一眼,就又回到了赶马的“工作岗位”上。
未央将无争和孩子安排到车厢内侧,他也到靠近车帘的位置,打开条缝向外张望着,此时,气氛变得无比紧张,大家的呼吸都在自动的减缓,完全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自己就“咯咯咯”的笑了,笑的无比开心,反而缓解了大家的情绪,只听方传岳的声音在车外想起,“程无争,如果你那天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一定记得送给我,这小子的性格我喜欢!哈哈。”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想要这孩子了,妈妈凭什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他那是人的正常思维嘛!
无争对着空气白了一眼,“喜欢的方式有很多呀,比如说,你可以认他做你的干弟弟,他每天就会追在你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不是也挺好嘛!”
方传岳在外面黑了一张脸,这个女人嘴上真是不吃亏,我认你儿子当干弟弟,你岂不是我干妈了!
这孩子简直太有灵性了,这一开口,第一个字居然是“哥。哥。”
无争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方传岳,你听到没?我儿子的处女字居然是哥哥呢,看来他很赞成妈妈的意见,正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哈哈。”
未央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种特殊时刻的每日斗嘴游戏。
话音刚落,就看到前方浓烟滚滚,来的人数应该不在少数,而且听着马蹄的声音,有着一丝整齐,初步判断应该是部队,但愿这个来接应咱们的吧!
随着前方马队的到来,天空上的乌云约紧随而至,天色刹那间变得昏暗起来,倒不是有多迷信,但是这种天气,这种情况,让人断不能有多乐观。
无争所在的马车噶然而止,原地等待着即来的命运,“你们有没有带日历什么的,翻看一下今天的黄历,是不是不宜外出?如果是的话,大家就都进马车里面来,至少能避避煞气”无争说着很冷场的笑话,实则是在安慰自己,到这个时代很多年了,还没有真正的遇到什么危险呢,自己也算是有福气,总是能够化险为夷,但愿这次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