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异终于发现异常了。
下午他到法院旁听一场离婚官司,拿着东西出门叫上了苏曾。
苏曾从卷宗中迷茫抬起头。
若搁平常,她听霍存异去听离婚官司一定不愿意去。
她见惯了家庭纷争上到法庭并定不会被认真判决,到最后总成一场闹剧,今天却稀里糊涂跟着他去到了法院。
开庭前,上庭的原告律师在外面见了霍存异,
苏曾倒认识这人,他和孟婧同一家事务所,佳成律所和仁诚律所好几次在法庭上都是对手,却也有不打不相识的情谊。霍存异这位姓齐的律师便是在法庭上认识的。
这桩案子原告是丈夫,被告是妻子,两人结婚十多年了,孕育了一双儿女,却女方性情泼辣粗鲁,常年家暴男方,轻则小打小骂,重则动刀砍人。
苏曾在旁听着也觉奇特。
听闻一个月前此夫妇的大女儿参加高考失利,错失重点本科,退而求其次,在本市的一所二本学校和邻市的一所市重点大学之间来回纠结。女方不舍女儿离开家,一定要女儿选报本地学校,男方与其女儿却都希望上外地的重点大学,因此爆发家庭战争,待到女儿欺瞒女方报好志愿后,女方爆发,争吵之中,竟提刀劈向男方!
男方背部受伤,被送进医院,伤口缝了二十几针,躺在医院两个月。
本是一场家庭纷争,演绎到最后成了流血事件,男方在住院期间就提出离婚,女方不同意,哪怕男方净身出户也是死咬不放,男方忍无可忍,才将妻子状告法庭。
作为男方辩护人的齐律师,说起来这件事情,他也是哭笑不得:“我接这案子一个月了,几乎没隔两天就能接到当事人的诉苦电话,讲述他曾经被虐待的经过。这二十年婚姻,真是不知他如何熬过来的……想那人也是七尺男儿,竟忍了一个女人将近二十年,唉……”
苏曾笑:“大概一定要让这家暴的对象换一换,才能让人明白家庭暴力绝不是普通家庭纷争吧?”
齐律师一愣,望着她,也笑了,说:“苏律师这话一针见血,我记得上次你接的案子就是跟家暴有关,不晓得苏律师有何赐教?”
苏曾听出来他话中的讽刺,笑意不减道:“不敢,齐律师身经百战,这种官司一定不在话下。”
齐律师弯唇,但笑不语。
开庭后,苏曾和霍存异坐在最角落,旁边是霍存异的助手,帮着他做记录。
苏曾本是来缓和心情的,却在听的途中,越来越觉烦心。
果不出她所料,被告人刚刚上庭不久,便在庭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其辩护律师也是一味煽情诉说被告人十几年来年来对家庭的贡献,并拿出被告人的焦虑症鉴定书,借口对男方动手的原因是多年积攒的压力爆发。齐律师的庭前陈述冷静客观得多,却不足牵动人心。法官听后频频皱眉。
苏曾听到一半就仿佛猜到结果如何,她同霍存异说了一声后,独个到外面喘了口气,
没过多久,霍存异也从里面走出来。
苏曾回头看他:“做什么?你怎么也跟着我出来了?”
霍存异道:“我也听得头疼。”
“嘁!你晓得我最讨厌这种官司,还偏好带我来,烦不烦?”苏曾睨他一眼,抱怨道。
霍存异带她往外走,说:“晓得结果了?”
苏曾道:“还能有什么结果?那女人和她的辩护律师都仿佛电视剧里出来的人,可偏世人就爱这些,这种案子若遇不到立场坚定的原告和律师,打到最后法官一定会说,和谐社会最重要,下了法庭就和好!”
霍存异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点着她说:“那你低估齐律师了,他不巧就是你说的那种立场坚定的律师。”
苏曾嗤笑一声,说:“可惜他的当事人不是!忍受了十几年暴力,不是他爱那个女人和他的家庭,而是他骨子里的软弱已经在十几年中演变成了奴性,如今反扑的原因不过是他突然发现屈服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这最是胆小怕事之人的心理!”
霍存异一顿,却说:“我今天让你来,其实是想让你看一看齐律师是如何打这场官司的,你不觉得,恰恰好,你如今也要站在他的立场上了?”
苏曾想了想,也是。
她现在替李桐辩护,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和齐律师同一立场。
苏曾问他:“你觉得齐律师会赢?”
霍存异道:“我和他交过一次手,他最后总会有反击,而且,他和你一样,都不喜欢打情感牌。”
苏曾挑眉,道:“他看起来和你一样是衣冠禽兽爱耍腔调,竟会那么耿直?”
话问出口,霍存异无力道:“我怎么就是衣冠禽兽爱耍腔调了?要进去继续听吗?”
苏曾想了想,倒是有些兴趣了。
而她正要再进去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一条微信蹦上来。
苏曾只瞥了一眼,看到那个人的名字,脚步便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了。
霍存异走到前面发现她没跟上来,他疑惑,折回去,问:“怎么了?”
苏曾划开手机,那人发来的微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今早对不起,如果你愿意原谅我,下班后我请你吃饭。
苏曾的心脏先是停了一秒钟,而后剧烈跳动。
她反复看着这一句话,脑袋是懵的。
霍存异走到她跟前,又问了句:“怎么了,又不想进去了?”
苏曾怔了怔,勉强回神,她缓缓抬头,说:“我……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去听了,大师兄,我想回家。”
霍存异愣住,忍不住把苏曾刚刚说的话又咀嚼一遍,然后问她:“你没事吧?”
苏曾上次叫他大师兄,是那时在袁文英的办公室里初见,袁文英指着霍存异对苏曾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大师兄,她嘻皮笑脸地叫了一句,此后再没叫过。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曾看着他,道:“你助理不是做了纪录吗?我回来找他要来看!我现在,想先回家……”
她实在异常,霍存异担心道:“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苏曾脸上的表情也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霍存异却更急了,她要走,他陪着她往外面走,还一边道:“你家里有事,我送你!你到楼下等我,我去取车!”
苏曾忙拉住他,想解释,却组织不好语言,最后她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我家没出事!看这个!”
霍存异停下来,看过之后,表情凝住,片刻之后才苦笑一下,扶额说:“苏阿曾啊,你这丫头可真是……”
苏曾现在紧张得不行,她说:“我得回去换个衣服呀,我今天穿了这件,早上他已经见过了!”
霍存异啼笑皆非,走都走到这里了,他干脆道:“好了,等着我,我送你回去。”
路上,霍存异问她:“郑却说你一早上心神恍惚,是不是就因为温医生?”
苏曾跟霍存异之间却没有隐瞒,况且,如今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不得了的事情,她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
“不是因为他还能因为谁?你晓得吗?他……他今天早上亲我了!”
霍存异一边开车:“人说十年磨一剑,你是八年得一吻,乐成这副样子,太没出息了。”
谁说不是呢?
苏曾已经挣扎一天了,到这一刻她知道,她根本拒绝不了温谚,所以在收到他微信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定要迫不及待地扑向他!
霍存异看着这丫头却是头疼,常人心态,做姑娘的得矜持些,不能太主动,虽然苏曾并不是常人,他也想说,总要做出冷静的样子吧……
开车到东西弄时,是下午三点钟,堂里的人好些在上班或睡午觉,霍存异把车停好,苏曾下车时,他叫住她。
苏曾回头来看他,霍存异想了想,说:“加油啊。”
苏曾胸膛鼓动,愣了几秒,她醒神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冷静一些……”
霍存异笑,他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她,是苏曾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