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谢庄时,樱红对我千恩万谢。
我没想到樱红趁我扭住赵财主之际,忽然从怀里套出匕首刺入了赵财主胸膛。
更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复仇的那一刻,握住匕首的手竟是那样的坚定而有力量。
樱红松开手后,伏地痛哭。
我忽然也想哭。樱红只不过三五日便报了仇,我呢?已经过去七年了。
走了七八日,眼前是一座座熟悉的山,一条条熟悉的河。
摘一把河边的野枸杞,在手里碾碎,想起那一年曾与村东的阿荣光着腚在这边玩耍,不禁心里一暖。
我叫赵小二,我是沈丘人,七年后,我回来了。
爬上最后一座山岭,远远看到我们的村庄——赵家村。我脚下的这座山,正是当年王二麻子去砍柴的山。
山原本没有名字,只因这座山离村庄最近,大家纷纷选这座山砍柴,我们就把这座山取名柴山。
下山时,我看着两边的草丛,心想,王二麻子究竟是蹲在哪里拉的屎。
选了一处绿草有半人高地势较平的地方,蹲了下去。透过草丛的间隙,想象当年王二麻子便是在此处解手,看见了一群蒙面人路过,领头的人用布包了剑,由于没包严实,不小心露出紫色的剑身。
正蹲得出神,忽然有女人哭哭啼啼,左手挽着一个小女孩,右手挎着一个竹篮缓步上山。
走到我面前时,我吐口而出:王二娘!
原来是王二麻子的老婆,记得小时候一直叫她王二娘。
王二娘被我出其不意的唤声吓了一跳,拉着小女孩倒退了几步。
我站起身来走出草丛,说王二娘,你不记得我了?赵小二呀。
王二娘盯着我的模样,总算想起,说原来是你,你不是去少林学艺了吗?学成回来了?
我说是的,还不算回来,逗留两日还得去少林,这孩子是谁?
王二娘拉了一下小女孩,说快叫小二哥。
小女孩怯怯的抓住王大娘的手不放,也不开口。
王二娘叹气道,你走后两年还是三年,你王二叔捡了这孩子。我们多年夫妻一直无子,捡了她呀,甭提有多开心了。只是你王二叔命短,一年前在山上砍柴,被歹徒杀了。今天是你王二叔的生忌,我带着孩子上山给他祭拜来了。
说着看了看竹篮,我顺着她的眼光瞧去,只见竹篮里全是黄纸包的金元宝。
我吃了一惊,说王二麻……王二叔怎会被人杀了?他是在哪里遇害的?
王二娘带我去了王二麻子死的地方,拜倒在一棵树下哭泣。
等她哭完烧了纸元宝,我问道,仵作怎么说的?
王二娘说,当初你大伯一家村里凑了二钱银子仵作便验尸了,这次我东凑西凑了二两,仵作也不肯收。说太惨了,没法验。
我说怎么个惨法?
王二娘说,你王二叔他……被切成碎块,就在这棵树下……若不是见到有一块肉上的麻子,我还不敢肯定是他。
我四周绕了绕,仔细看了附近的每一颗树,连一个剑伤都没发现。
凶手不但是高手,手上的武器也一定是把利器。而且,一定有名。
因为,要将人切成碎块,不但需要高超的武艺,更需要锋利的刀刃或剑刃。
普通的刀剑,办不到。
回到昔日大伯的家,村长打开门锁,将钥匙递到我手里,说进去吧,你走后,我便给你家院门上了锁,也不曾来打扫,只怕已是满屋子灰尘。
王二娘跟着村长走时,忽然扭过头来,说你还记得你家的私塾许先生么?
我说记得。他夜里经常来我家教我识字。
王二娘说,前些年他曾到村里来说,谁若见到你,便告诉你一声,让你去他家,他有些话要说给你听。
推开厅门,眼前是东倒西歪的桌椅。
想起我自小在这里生活,往日热闹的家如今这样冷清,心酸不已。
扶起桌椅,眼前仿佛出现了大伯母的笑容,大伯母一如既往的说:回来啦?放了一天羊累坏了吧?
我坐在木椅上,面朝着大厅悬挂的如来佛祖的画像。
画像早已泛黄,爬满蜘蛛网。
佛祖在画像里面露微笑。
我却在画像外黯然神伤。
我搜遍了整个屋子,没有找到丝毫证据能证明大伯是朝廷官员,哪怕是本任命文书,或是一身官服。
相反,找到的尽是些拜佛用的器具,甚至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件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破旧的僧袍。
这僧袍是少林寺的,无论款式、面料。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伯要将一件旧僧袍视若珍宝的保存着。
难道,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去少林寺当过和尚?
所以他和大伯母一直信奉佛教,即使不再是出家人?
如果大伯父曾是少林僧人,他应该和方丈年龄差不多,难道他也是慧字辈?可为什么方丈从来没问过我大伯的事?
我又想起了初入少林寺时,慧恩师傅和慧能方丈都说我学的是少林的内功,那白胡子白眉毛的老爷爷难道是大伯装扮的?
想到这里,我激动起来。对,一定是大伯装扮的,要不然沈丘哪来的少林高僧传授了我达摩心经?
我想,大伯应该是在少林寺触犯了什么戒律,被少林驱除出去后还俗,方丈以为我知道,所以方丈故意不在我面前提及大伯以免我伤了脸面。
如果大伯真是少林慧子辈高僧,仇家还能有谁?一定是道家!
我又想起在常社店村见到手持南无剑的大侠,他在宝塔里曾写“他日回转朝廷,愿能升官”,在朝廷为官,又是道派,难道是天师教?可持南无剑的人偷袭张道明,断了轩辕剑又怎么解释呢?
越想越是头大。
我去王二娘家讨了些纸钱元宝,去了大伯一家坟头,却见坟头有别人烧纸祭拜过的痕迹,不觉心头一热,村里还是有人惦记着大伯的。
烧了纸钱,磕头时心里默默祈祷:保佑我早些寻得凶手。
祭拜完,我便去了私塾许先生家。巧的是许先生并未出门。
许先生见到我时,欣喜交加,他说,小二,你终于长大了。
许先生苍老了很多,我记得小时候,他教书时两鬓还没有这样白。
许先生将我带进房里,叮嘱他夫人,不管谁来,都说我不在。
我坐下后,许先生问我,可学成少林的武艺了?
我说是的。如果让我遇到杀我大伯一家的凶手,我定能送他去见如来佛祖。
许先生说那就好,那就好。你稍等。
说完许先生从柜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捧到我面前,说这是你大伯临死前叫我转交给你的,你那时候还小,我不便给你。
我接过包裹,一层层打开,见包裹里包的是两截断剑,还有一本书。
我说这……我大伯会武功?
许先生说,会。你看书名是什么。
我拿起书,迎着夕阳穿进纸窗的橙黄的光看到了书名,《达摩金刚剑法》。
我浑身一震,说不可能。我大伯居然是少林弟子……
许先生说,不,你大伯不是。你再看看断剑,这把断剑认识么?
我放下书,拿起两截断剑反复端详。断剑的剑身是古铜色,断剑处颜色银白,显然断的年岁并不长。
我摇了摇头,说不认识这把剑,但这剑已有不少年头。
许先生说,干将、干帅、莫邪、莫正四把神剑,少林得其二,一干帅,二莫正。这把正是少林失踪两百多年的莫正神剑。
我这一惊,尤胜于刚才见到《达摩金刚剑法》的剑谱。情不自禁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