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省身殿,便到了坤宁宫。
“果然,皇上是想念皇后娘娘了。”聂庆童暗想道。因为坤宁宫就是皇后的寝宫,自从马皇后病卒之后,这坤宁宫已经有八年没有了主人。
朱元璋在坤宁宫前的一排柏树下背手踱步,只觉得步履沉重,双足如坠铅块,不一会儿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难道真的老了么,他心里想。他看见离他几支开外的老太监聂庆童一声不吭地垂首侍立,连树上的几只黄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肃杀,一片宁静,一片死寂。
他长叹一口气,便向内行去,一进坤宁宫的大门,便见一块大理石屏风上镌刻着几行楷书大字,金光闪闪,霍然醒目:
南朝天子爱风流,
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
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
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去,
雨花烟草石城秋。
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七律《上元怀古诗》,朴实无华,文字浅露。朱元璋却在建宫之后不久便立了这块屏风二亲笔书写了这首诗。他要求后妃和亲王公主们背诵这首诗。因为他自幼长在农村,家境十分贫寒,尝尽人间的酸辛。因此在做了皇帝之后厉行节俭,反对奢侈。龙凤十二年营造紫禁城宫殿时,工匠呈图样审阅,他把图纸中凡注明雕琢考究的部分用笔删去。宫殿建成后,显得朴素端庄少有装饰,只在一些墙壁上画了许多触卧凉心的历史故事和历代儒臣的《大学衍义》。他的车舆和衣着、日用器皿一概从简,该用金饰的,均用铜代替。
一位太监曾进言道:“陛下贵为天子之尊,所用饰物器皿当以金制,以示尊贵,况且也不须费多少金子。”
朱元璋说,“不可。朕富有四海,岂是吝惜这点黄金?但是,提倡俭约,非身先之,何以率下?况且,大凡奢侈的开始都是从小到大,其必酿贪得之弊。”
他的一件睡衣穿了二十多年,还是马娘娘亲手为他制作的,已经补了几块补丁,仍不愿丢弃,一为惦念马娘娘永怀情思,同时以此现身说法训诫皇亲与臣下……
他亲手书录的这首诗意在于不断自警自省,同时敕谕宫人,要节俭,戒浮华。他一生最痛恨贪官污吏,为此,诗碑也有鞭答贪佞之意。他曾在东角门告谕群臣说,“以前朕在民间之时,每见州县官吏不恤于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里恨透了。如今要严立法禁,凡遇官吏贪污坑害百姓者,决不宽恕。”终其一生,他把惩治贪官都放在重要位置,还特地颁布刑法,道:官吏枉法受贿者,赃一贯以下者杖刑七十,每增五贯增罚一等,贪至八十贯者处以绞刑……宫吏贪污受贿至六十两银子以上的枭首示众并处以剥皮之刑。当时的府县衙门左边的土地庙,就是剥皮的刑场。百姓们称土地庙为皮场庙。衙门公案两旁置之塞满稻草的人皮,为官者见着毛骨悚然。
朱元璋在屏风前伫立良久,越想越是伤感,当年与马皇后一同在此书写这首诗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他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疲倦感,世人皆道皇帝好,可不知,帝皇也有烦恼丝!
老朱眯着眼睛,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聂庆童低头垂手,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陛下都保重龙体!”聂庆童低声说道。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小童子,传下去,朕要歇息歇息,谁都不见!”尽管聂庆童如今也已是满头白发,但是朱元璋却依旧不改几十年前对他的称呼。
“是,陛下!”聂庆童正要退下。朱元璋又说道:“你也下去吧,朕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陛下!”聂庆童缓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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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公公!本侯要觐见皇上!烦请通传一声!”才将皇帝的旨意传下不久,武定侯郭英就进了宫。
聂庆童陪着小心地躬身说道,“回国舅爷,陛下刚刚有旨,需要歇息,谁都不见!”
在明初,内廷宦官机构开始设立。在朱元璋统治期间,宦官机构及有关职官设置变动频繁,宦官数量不断增加,相关机构逐步膨胀,机构及职官设置已基本形成定制。整个宦官机构,以“二十四衙门”为基本主体。二十四衙门包括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而司礼监就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的首席,也是整个宦官系统中权势地位最高者,到了明朝中叶,“司礼监大太监”有着“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称号。明代历代擅政的宦官如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等,均为司礼监太监。
而这聂庆童,也是司礼监大太监,但是在遇到官员的时候,却依旧要表现地小心翼翼的,因为现在是明初,是朱洪武统治的时代,老朱最忌恨内监干政,认为历朝历代,很多时代的江山社稷全都是败坏在这些阉人的手中,他曾对侍臣谕示说:“朕观周礼,阉寺不及百人。然后世竟有增至数千者,因重用而致生乱。这些人只可用作洒扫,听候使唤。除非有特别事一定要配备太监者,一定不能多用……这些太监,千百之中好的只有一两个,坏的常有千百,倘若用作耳目,则耳目皆蔽;用为心腹,断为心腹之疾,对这些人,驾驭的办法便是叫他们畏惧律法,决不可使之有功。畏法则自能检点而受约束,有功则便要骄慢放肆。”
聂庆童亲眼见过几个曾经随侍朱元璋身边多年,深得他宠信的老太监,就是因为偶然在皇上面前议及政事或者对某些官员表现地趾高气扬而被朱元璋苛斥疏远,永不再用。朱元璋还下了一道谕旨,道:“内监不准读书识字。”
洪武十七年铸铁牌悬挂内宫:“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并诏谕朝臣,任何人不得与大内太监交往和文字接移。
于是聂庆童就养成了一副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笑意的模样,加上他生就一副慈颜善目,对任何朝中大事充耳不闻。偶遇外臣,也只是点头哈腰地微笑,充其量说句“今日天气真好!”“大人万福”之类的寒暄客套话,且不停脚步,匆匆离去。朱元璋见其憨厚忠诚从不生事,才一直让他呆在自己的身边,而没有疏远他。甚至在洪武二十五年还命他前往河州,敕谕茶马事宜。内臣奉旨行事在洪武朝惟有聂庆童一人,可见皇帝对他的宠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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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
只见聂庆童陪着小心地躬身说道,“回国舅爷,陛下刚刚有旨,需要歇息,谁都不见!”
“这……”想到郭蝈魔爪的恐怖,为了保住自己的美髯,郭英只得低声说道,“本侯有重要事情禀报,不知公公可否破例通传?”
聂庆童无奈地说道,“真个抱歉,国舅爷,陛下此时触景伤怀,心思低落,实不宜打扰于他,还请侯爷体谅老奴为难之处,老奴真个无能为力!”
还没有等郭英继续再说什么,只见太子朱标,带着刘三吾和方孝孺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聂庆童连忙跪下,道,“见过太子殿下!”
郭英虽然没有跪下,但也一躬到底,说道,“见过太子殿下!”他的眼睛稍抬,看向朱标身后的刘三吾,心中暗自盘算道,“这老家伙定然也是为了他的孙子的事情而来,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我家那疯丫头,居然会看上他老刘家的种!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不过也好,那丫头既然有看的上眼的人,也算是解开了老子心头的一个结了……”
果然,朱标还没有走进,就朝聂庆童问道,“聂公公免礼,国舅免礼,聂公公,父皇此时所在何处,本宫有急事需报于他知!”
聂庆童依旧跪在地上答道,“回殿下,陛下在坤宁宫歇息!”
朱标得到了答案,这才对武定侯说道,“原来国舅也在此处,本宫需得前去拜见父皇,国舅就此别过!”也不等郭英回答,朱标转身就走,看得出来他对刘三吾是相当的重视,否则也不会对刘子风的事情如此上心,片刻都不想耽误。
朱标除了派出人手前往锦衣卫大牢提人之外,还亲自带刘三吾与方孝孺前来觐见皇帝,看来他似乎也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旧事重提,要让皇上废除锦衣卫。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等他的人到锦衣卫大牢的时候,刘子风早就不在那里了,当然了,这是题外话,暂置不提!
“殿下请留步!”聂庆童暗想今儿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大人物说有急事啊,“殿下,皇上有旨,需要歇息,谁都不见!”
“呃……”朱标顿时愣在那里,虽然他是太子,也已经监国数年,但毕竟不是皇帝,皇上的旨意是不可违抗的,即使是他也不行,他定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聂庆童说道,“父皇可曾言过,何时可以觐见?!”
“回殿下,陛下不曾言明,老奴不知!”聂庆童答道。
朱标有点泄气,只听郭英似有笑意说道,“殿下,不知何事令殿下如此心急火燎?”
朱标看了一眼郭英,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告诉他,只听郭英有说道,“不知是否是为了大学士家的公子之事而来?”
“咦?”这下朱标三人全都惊奇了起来,难不成这郭英会他心通,不然的话,怎么才一见面,就知道了自己三人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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