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馆第三日,是弩侠儿停留在此的最后一日。翌日,他将往霸州而去。
今早,本打算睡个舒服觉。来日所遇到的情感波折,使得他他身心疲惫。
想不到的是,一大早便有人破门而入,硬是拉着自己喝什么早茶。喝茶就喝茶嘛,还要让他提什么昨晚的“悲催事”。他那叫个不情愿,可耐不过煽风点火、左磨右磨啊,只好陪着某人谈了点,把某人给笑得差点当场被茶水噎死。
话说我们的肖大侠,昨晚好像也没闲着,听他洋洋洒洒的吹了一堆,大概是昨晚一不小心就和春风楼哪个小娘皮看对了眼,直接给来了个“夜不归宿”。
这不,今早心情甚好,才起了个大早,再和枕边佳人拉扯了一通后,才想起某位雏儿,在楼里寻了几遍,人没找到,又惹了一身腥臊,把他“激动坏了”。要不是早早丫头撞见,他还以为自己老弟还躺在秋菊娘子的肚皮上呢。
弩侠儿起初一听,只是脸上有点发红,可怎么越听越怪,忙让他打住,不然非得被气死不可,这样还能多省个棺材钱。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众所周知,我们的肖大侠这厮,向来以“无耻之徒”自居,“口吐莲花”闻名于世,他话茬子一开,还不得问候各位的“祖宗”。
弩侠儿最后,当然是选择不搭话、不回答了,任你滔滔江水泛滥,老子只顾埋头喝茶,哪管窗外什么春秋。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肖大哥也意兴阑珊了,将手里那早已凉透了的蒸饺胡乱往嘴里一噻,追上了到客栈门口的弩侠儿。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老弟…今日…又要去哪寻欢作…带上大哥一程。”
“唉,你走那么快干嘛,那边可是茅厕,不是才刚吃过…”
弩侠儿满脸黑线,转身又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其实,弩侠儿也不知道今日自己要干嘛、该干嘛,可就是想出来走走。
侠客馆街道,一早便有很多商贩叫卖,行人来来往往的,好生热闹不过,比起夜市来说,虽不及,但也差不多。
小道在前面走,短剑侠客在后面吼。
两人独成一道风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侠客相中了人家小道人,死缠烂打,追着不放呢。
弩侠儿沿着街道,毫无目的走着,穿过人群,找了个街边卖糖人的摊子坐下,喊了个糖猴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见到后面肖大哥跟着屁颠屁颠的过来,顿时摆了个嫌弃的姿态。
肖大哥脸上生花,朝铺子老板喊道:“掌柜的,同这小道来个一摸一样的。”说着坐在了弩侠儿一旁,还故意用那肩膀蹭了蹭他。
老板闻言笑呵呵的回了,“好勒…”
不多时,肖大哥已吃得喜滋滋的了。
弩侠儿看着那一脸粘渣的肖大哥,哭笑不得,还真是个自在的主。望着街道的行人,想了想,开口说道:“大哥,你说这青楼女子是不是都是那个样子?”
肖大哥只顾吃糖人,哪顾得上说这说那,随便给回了句:“嗯嗯,都是那样。”
弩侠儿微微点头,转眼一看,直接就上了一记老拳,笑骂道:“你这吃货,老弟问你正经话呢,能不能走点心。”
弩侠儿这下手可真不轻,本来正用舌头舔那糖人,被这一记老拳差点咬了半截,叫又叫不出口,表情可叫那个“好受”。伸着舌头吹着冷气,好一会儿才疼过来。对着身后忙碌的老板喊道:“掌柜的,你家糖人可真会‘咬舌头’。”
老板憨厚的朝他笑笑,接着忙活去了。
肖大哥无趣啊,随口小声骂道:“他娘的,老板也不走心啊。”
弩侠儿被气乐了,笑道:“大哥,您可真是那不开花的水仙…”
肖大哥咧嘴,“你他娘才装蒜呢?”
“那您倒是走点心啊。”弩侠儿反问。
“老弟,你就别拿大哥我开涮了…唉哟…”说着肖大哥又舔了口手中已到木棍的糖人,搓着牙花子喊疼,将木棍气呼呼的一摔,接着说:“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老弟你烦恼来着。想当初大哥我…”见到弩侠儿握紧老拳又要干嘛,他赶忙打住,“男女之情啊,讲究随遇而安,也讲究两情相悦,不明事理、毫无下限,那是瞎扯淡,大多是负心汉、小人所为,大丈夫就应该当断则断,也不要学那读书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恶心…人在江湖,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春花秋月,我独风流快活就行。”
弩侠儿就听了前半段,至于后面那些什么狗屁言论,就当是憨货打了个响鼻、撒了泡马尿。望着满脸谁也不服的肖大哥,问道:“大哥,你觉得那花满阁尹姑娘怎么样?”
肖大哥听闻,双眼发光,却不外露,装出个真正大侠的模样,望着天空,缓缓说道:“老弟既然心里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再问我。”
弩侠儿懒得再理会他,转身,朝街上人群里走去。背后传来问话,“老弟,你看话没说上几句,就要去哪?”
“晚些,我会到那花满阁…”弩侠儿背身摆手,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去了哪。
意思很明显,小道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爱干嘛干嘛。晚些到那花满阁,你爱来不来。
肖大哥坐下,朝那摊子老板喊道;“掌柜的,再来个糖人尝尝。”
老板回话,“大侠要啥子模样?”
肖大哥翘起二郎腿,笑道:“大侠高兴,掌柜爱弄啥吃啥。”
……
黄昏过后,侠客馆花满阁已点起了灯火。虽说此地名义上是青楼,但却少了青楼的那种喧嚣吵闹,门口也没有那种站街迎客的“风骚”。
咿咿呀呀的戏子声音在灯火通明处响了起来,三五成群的江湖儿郎开始结伴入阁。
小道独自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入侠客馆以来所见的最大建筑,心里感觉空唠唠的。
楼阁三层,颇为宏伟瑰丽。二三层有楼台环绕,楼台里外被朱窗隔开,台上每两柱间便横摆着张红木客桌和几张椅子,窗子四周都有空出来的部分,方便人在阁上行走,赏景。
楼阁后有青柳荷塘,不过已是秋末,柳枝萧条,荷花残败,满塘枯萎的莲蓬。荷塘上有油纸船灯无数,随着莲蓬在夜风中摇曳。
弩侠儿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一件棉麻披风突然出现在了肩头,转身,那短剑侠客笑得真猥琐。
入了花满阁,有一少年和一丫头引路上了二楼坐下。问起肖大哥为何阁里跑腿都是十来岁的少男少女,才知这些人都是花满阁收养的孤儿,这让他对这“青楼”有了别样的看法。
一楼大厅有四尺戏台,台上正有个花旦在唱着小曲儿,身旁几位伴舞,琴声幽扬,与曲声和鸣,倒也别样惬意。
弩侠儿喝了口杯中酒,酒不是自己倒的,是一旁围站在楼台周围的哪位少女。
这也是花满阁的独到之处。
刚才没刻多在意过肖大哥,现在两人对坐饮酒,弩侠儿发现了点端倪。今夜肖大哥穿得人模狗样,不见了平日里的那种懒散,发鬓梳起,头戴白玉冠,肩上披风明显要比自己的那棉麻好瞧上不少,手里更是多了把翩翩公子的象征,真的是做足了面子,也映衬出了他的俊朗外貌。
反观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青色道袍,桃木簪子束发,清瘦平凡,可偏偏人家姑娘就好这口,无法啊。
肖大哥感觉到了弩侠儿的怪异,又看了他那寒酸的模样,没脸皮的问道:“老弟,大哥今晚这份装着,没给你丢面子吧?”
弩侠儿给了个白眼,随后笑道:“大哥这是又看中了花满阁中哪个俏娘子,比那些富贵公子还要‘做作’。”
“大哥如果说是中意那尹佳人,你愿意想让吗?”肖大哥怪笑道。
弩侠儿不生气反笑,“大哥你中意人家尹姑娘有何用,眼睛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还分不出好坏。”
肖大哥一口酒喷了出来,惹得一旁的斟酒少女忍俊不禁,咳嗽了下,说道:“老弟你这是多看不起大哥。”肖大哥眼珠子一转,“和大哥打个赌怎么样,要是今晚你能俘获了佳人芳心,以后去哪,有肉你先吃,有酒你先喝,有美你先上…大哥鞍前马后的伺候,你看如何?”
弩侠儿稍微提了点兴致,盯着肖大哥问道:“那要是老弟我输了呢?”
肖大哥一拍桌子,“嘿嘿…要是老弟你输了,就把你认识的什么姐姐妹妹,自己不喜欢的给哥哥掌掌眼,怎么样?”
弩侠儿算是彻底“佩服”,勾起嘴角,说道:“大哥还真别说,老弟还真有那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姨子,到时候给你引荐引荐。”
肖大哥顿时乐得像个孩子,却不知他遇到清小小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这番话了。
花满阁中,某个安静的房间里,一绿裙姑娘正躺在太师椅上悠闲的喝茶,怎么眼皮突然就跳了几下…
弩侠儿在楼台上有一茬没一茬的和肖大哥聊了起来。大厅里响起了欢呼口哨,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扭着水蛇腰缓缓登台。
“在座的江湖英雄,达官老爷,今晚你们可有福了,本阁当红歌姬尹姑娘,今夜心情甚好,特奉上一曲,请大家慷慨解囊,多多支持。”说完,妇人向幕后隐去。
台下人群纷纷站起来观望,欢呼声更热闹了几分。
稍片刻,一白裙女子抱着琵琶登台,轻纱遮面,坐于台上的朱红小凳。
弩侠儿此刻也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那女子身影,今夜的她好像是瘦了一点,眉眼间也多了某种情愫。不觉心头有几分苦涩。
一旁肖大哥则极力忍着咽口水的冲动。
女子开始波动琵琶玄,吟唱声如天籁,又饱含着一缕伤感。唱到一半的时候,眼眸轻抬,看到了一双昕昕念念的脸,琵琶声转而如诉,歌声依旧,又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一曲唱罢,女子起身致谢,弩侠儿竟不知究竟唱了什,死死的盯着女子一颦一簇,直到她消失在台上幕后。
幕后黑暗中,女子看到了一绿裙身影,咬唇扑到了她的怀里,几颗早就在眼里打转的泪花打湿了脸上轻纱。身影平静的说道:“妹妹又是何苦呢…”
肖大哥用手扯了一把弩侠儿,小声问道:“怎么就这样怂了。”
弩侠儿不做理睬,自语道:“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收回心神接着说道:“大哥,老弟麻烦你个事…想办法把此物还给尹姑娘。”说着,递过一粉色面纱,独自朝楼下走去。
花满阁外,小道将披肩裹紧,慢步在灯火街道,不清楚心中为何会如此失落。
眼前恍惚间,有几点白飘落头顶,那是女子眼里不曾渗出的泪水凝结的雪花,朵朵晶莹,朵朵“刺骨”。
想来已是初冬。张开手心,接过一朵迟迟不肯落下的雪花,手中无顾多了一粉色面纱,短剑侠客默默站在身后。
雪花融化在面纱上,映出几个殷红娟秀的小字:
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