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陪护的丫环和刘奶麽听得白家三小姐如此一说,顿时变得哑然寂声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相顾无言。
停缓了一会,见四下里再没有人回顶自己的说话,白家三小姐自觉无趣,只得无精打采地怅然望着马车缓缓奔去的前方,突然发出一声长叹,在车驾前伸了伸懒腰,砸砸嘴巴道。“小丫们,你们都别装了。就你们那一点小小的心思,岂能瞒得过本小姐的法眼?本小姐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们这些下人瞎操心了?不会是你们心中另有所求而曲意想出的法子吧。”
声落话止,除了马车轮毂发出单调的吱呀吱呀声响外,四周仍是一片寂静。看着这种被自己刻意整蛊了的无声场景,白家三小姐的心顿时慌凉起来,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可她毕竟是白府的白家三小姐啊,即使是眼前众人的兴趣全都让她一人败坏了,她也能马上扭转过来。
只见折家三小姐眼珠一转,马上又露出一副笑迷迷的脸孔,迎向那几个相陪的下人自言自语说道。“哎,你们都别装作一副苦瓜脸了,摆给谁看啊?本小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和母夜叉,能让你们这么害怕和沉默吗?依我看啊,十有八九是你们几个想联合起来整蛊我了。”
“心里啊,现在不知有几高兴和期盼,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小姐,小姐,你这样说真是冤枉我们几个了。”那着红衣的丫环,石榴顿时抬起头来分辨道。
见有人终于搭上了自己的话题,白家三小姐心里暗暗偷笑,就知道你们这几个肯定憋不了多久。只要本小姐出马,你们一定会说话的。
可是,白家三小姐仍是装作平淡无奇的说道。“是吗?你们几个都是这样想的吗?不骗我!”
“那是自然的事,我们几个几时敢骗过小姐你啊?倒是小姐你老是来整蛊我们几个。”
石榴一时不快的补充道,还是心存芥蒂一样。见白家三小姐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些不信任的角色,马上又改口道。“其实,我们几个有商量过的。就是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在观音庙前为小姐求得一份好姻缘,才不枉了咱们主仆一场。”
“噢,你们几个小丫头的心肠有这么好?本小姐怎么不觉得啊。”白家姐低头看着她们说道,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有一些惊奇不已。
“嗯,小姐不信也罢。只是咱们几个在想,天下没有不散的洒席,小姐现在正处在青春豆冠年华之际,就算咱们主仆情义再好,终有一天也会弃欠而去。不如就趁咱们还在一起的时光,好好为小姐在神灵面前祈得一份好姻缘吧,也算不枉了小姐这么多年对咱们的恩情。”
突然听得石榴带着一腔哭诉的悲情,嘤嘤而说。白家三小姐原本嬉笑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怔怔地看了几人一眼,心暖暖的,眼圈一红,忽然忍禁不住地出声道。“唉,你们真笨,本小姐的事情那由得你们这般想呢。”
“实话告诉你们,本小姐的如意郎君呐现在还早着呢,那可是上天注定了的。等我不急不慢地想他的时候,他就会脚踩天边那一朵金灿灿的云彩,头戴大红高冠,身着大红衣冠,骑着高头大马,迎上我的面前。仿佛就像一位刚刚出榜的新科状元,风光无限,八面玲珑。”
对自己的未来好像说得很随意一样,白家三小姐仿佛信口开河下落的赌注一般。她并没有刻意去雕琢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会不会成为别人日后的笑料和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那几个相护相陪的丫环和刘奶麽听得白家三小姐这样毫无遮拦的大说特说,更像是惶如惊弓之鸟,简直就是大开了一回谎诞不经的眼界。
可谁那曾料想得到,边上的小七丫居然被白家三小姐的说语惊得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算缓过魂儿来弱弱地问道。“小,小,姐,你这不是异想天开?或者痴人说梦话吧!若然把小姐的这一段话传入市井坊里去,必然是惹人洒笑的天大笑话。到得那时,小姐必然又是天下的风云人物了。”
“呸,呸,小七丫,你会不会说话啊?天下那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啊?把自家小姐硬生生地比喻成了一个轰天雷呐,一声迸裂天下知。你到底划是想说公鸡还是轰天雷啊?”
“你啊,可真是会说话的了。只怕老爷知道后,不剥了你的皮,不拆了你的骨,那才算是一个熊样呢!”
先前一直不再说话的刘奶嬷,这时语出惊人地对着小七丫吼道,一腔痴恨的表情都快瀑裂到她的嘴角边了。
小七丫咋然被人一吼,立即回头恨恨地看了看那个满嘴小姐长小姐短的刘奶嬷,眼中好像已经流露出了十几分的不屑和喷瞒。
“是,你最是聪明玲俐了,哪为么不见老爷升你为管事的主儿啊?到现在,你还不是和我小七丫一个模样,瞎混呗。”
小七丫不服气地自嘲着,一时又顺势摞了摞刘奶嬷一眼,咋见刘奶嬷僵硬的脸上,已开始呈现出一片阴霾,而她那一双阴鸷的眼就变得更加恶毒起来。
“要我说啊,你们这两个死蹄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你们两人粘合在一起,一天到晚就会吵个不停,再这样下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但是不等刘奶嬷的话语落地,生出一片海,白家三小姐顿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刘奶嬷,你也别凶了。难得大家今天一起出来,就让她们畅所欲言吧!何必给自在的鸟儿加那么多无聊的束缚呢!那岂不是打折了他们天性啦吗?我白子荷又如何能忍下这一颗心。”
石柳和小七丫霎时一愣,相互对望了一眼,没想到在这紧要的关头,白家三小姐居然一声断喝了一向霸道的刘奶嬷,做得那么明显而认真地偏上了二人。一时之间,惊得二人机械地宿了宿舌头,然后向车驾上的白家三小姐做了一个肆意的鬼脸,就此沉寂了下来。
见二人就此停歇了下来,白家三小姐则丧气地单手侧伏在车驾前,托着粉腮,突然闭上眼睛,又是一声莫名的长叹。
城郊外,时近晌午的观音庙已是一片热火朝天,吆声不绝。人头攒动,声如海浪。
各色打扮精致的妖艳女子似乎全在家人或下人的陪同下,拿出自已精心巧制的各式香囊,各样剪贴的花纸,和着供奉的果品纸钱,一字排开,诚心诚意地供奉在观音庙的佛像前。
观音庙内,香烟袅袅,人头攒动。
各色人物,在庙中香客的接引下,来来往往,双手合十,无一例外地跪拜在佛前,默默地为自己前程过往一心祈祷。
而白家三小姐也不例外,像其他赶来庙会朝拜的女子一样。在刘嬷嬷和石柳小七丫等下人的陪同下,轻移莲步,踏入庙内。
同今天五松镇上,所有七巧节踏出闺阁的大家闺秀一样,手捧檀香,跪伏蒲团,诚心诚意跪拜在佛像前,默默许下自己心中那一个小小的愿景。
过了一会儿,礼毕,白家三小姐命刘奶嬷和小七丫烧过丰厚的纸钱,四处散了那些携带而来的花果点心。又让石榴在庙内帮着求得一个姻缘结,再用红绸带系在了庙外的吉祥树上。回头再一一捐了修善、放生、抄经、点灯的诸多香油钱,这一切才算完满结束。
直到此时,那个接引香客才把白家这几个人引出了庙宇外。打了个辞别的道理,大家才不欢而散。
众人一阵释然,那几个小丫环更是显得欢喜异常。就好像经历了许多阴郁霉烂的往事一样,突然从半空中直射下一缕强烈的阳光,切底把这一片潮湿的阴霾晒得干干净净,窗明瓦亮。信佛清风徐徐,水波微澜。
面对突然得释的自由,几个小丫头一时童心正浓,满脸喜色不言而喻。这一下,不等白家三小姐发话,几人就相互对换了一下眼色,正待石榴上前相说却被旁边的刘奶嬷抢先了。
她张着一张古板而毫无笑容的脸孔,眼光极其暗淡的盯着那几人说道。“小丫头们,你别说了,老太婆知道你肚子里想的是什么。但是老爷临行前有言在先,不许小姐在此久留,免得横生枝节,招是若非。”说着,停缓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白家三小姐,见没人应和自己,继而说道。“依我看,咱们还是谨遵老爷吩咐的好,不要贪恋这春光美色,在此担搁了小姐的回程。”
那几个小丫头一听刘奶嬷这么一荐生硬的话语,猛然咋舌了一下,刚才个个还风和日丽的表情,霎时就不见了春风满面的踪影。随之而来的就是她们几人像雪打的茄子一样,死气萎蔫。一个个低着萎薇不振的头颅,两手粘连在中间,无聊地来回搓着,目光滞涩而心有不甘地往庙门外走。
正待白家这几个下人,一时葳薇地从庙内这热火朝天的喧闹场面向外走去,突然听得后白家三小姐在背后悠悠的说道。“唉,你们几个猴精都别再拉着一张苦瓜脸了。今天本小姐做主了,咱们先不回府去,就趁着这庙里的热闹,痛痛快愉好好玩一场吧。”
“省得你们几个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怨气,虽然口里不说,但是指桑骂槐的,时时时刻刻面对面的搁着也不好受。”
“小姐,小姐,你同意咱们几个在这儿乐一乐了?真的不管老爷的吩咐了吗。”小七丫嘴快得不等别人开口,她就抢过话题来问道。
“嗯,不管了。为了你们这几个活宝,今天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