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知道从殷如雪这里问不出什么了,这家伙的脾气太倔强,她若是不想说,那便没有人能逼他说的。
于是她走到了床边问暮云深。
暮云深轻轻摇头:“我不能答应她。”
“什么?”
殷如雪在一旁淡淡道:“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隐居,他不肯。”
“好吧,算了,吃饭吧。”周宜无奈的扣了扣额头,这两个家伙可怎么好。
暮云深照旧不能出去吃饭,他的面具碎了,不好出门不说,而这次晚饭不止有周宜云艳还有云辉,还有不少云辉手下的部将兄弟。
总之男人很多。
这世道,哪个男人不看点春宫图什么的,当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谁能不知道崔蛟?
侍女端了晚饭来房里,周宜劝殷如雪出去,殷如雪沉着脸道:“我不去。”
“你怎么不去,将军们听说你没死,都想渐渐你。”
殷如雪道:“那就让他们当我死了!”
周宜:“我……”
她向暮云深求助:“云深你劝劝她。”
暮云深刚和殷如雪吵了一架,本来不想和殷如雪说话,但是殷如雪这脾气周宜是说不动的,只好劝着道:“你去吧,我也要起身吃饭了,我不和你闹了。”
殷如雪冷冷道:“我要陪你吃饭!”
暮云深哭笑不得:“我哪里需要你陪!”
殷如雪横了周宜一眼,不理暮云深,冷冷对周宜道:“你出去吧,还有门口的那个,云大小姐,你们都出去吧,我要陪暮云深吃饭!”
云艳本在门口看着,一方面是有人在吵架闹脾气不好进去,一面是因为心理上过不去不敢见暮云深,这下被殷如雪这么说,她感觉殷如雪就是在笑话自己。
心里一阵难受,却还是伸手去拉了拉周宜:“王后,咱们去吧,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让他们两个去闹去吧。”
周宜看殷如雪这坚决模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道:“那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好好的吃饭,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
暮云深见周宜要走,在身后唤了一声:“喂!”
周宜和云艳假装没听见!
“好了他们走了,你起来吃饭。”殷如雪道。
暮云深无奈的看着她:“你不出去我怎么起来,我……我更衣。”
殷如雪背对着他:“你起来吧,我不看你。”
暮云深尴尬的瞟了一眼这个奇特的少女,一咬牙掀了被子起来。
可是他左臂受伤严重,一只手穿衣根本就不方便,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好,尤其他一想到殷如雪这个大姑娘就在这里,想想就紧张。
越是紧张越弄不好。
殷如雪听着脑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暮云深一只手的艰难,干脆沉着脸转身。
暮云深吓得倒退好几步:“你……你这个!”
殷如雪本来是生气他不肯跟自己走,还说出要从此同自己绝交的伤人话来。可是见暮云深这样子,她就莫名的好笑。
“你穿着亵衣,不要这样。”殷如雪失笑道。
暮云深淡淡道:“你不要这样,你还没有……嫁人。”
殷如雪打断他:“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又要生气了。”她眸子默然变冷,一手扣在暮云深的肩膀上。
“暮云深,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同我说这种话,你可以不娶我,但是不准你劝我嫁别人!”
暮云深想挥开她的手,奈何自己左手受伤,右手被扣住,没有多余的手来用,只好由着她。
“殷将军,你大好青春,为什么要同我一个废人纠缠。”暮云深叹到,“你可以去纠缠很多人,甚至是你和陛下,等到天下安定,你们还有未来,还可以退居朝堂。同我,我们没有未来。”
殷如雪又心疼又难受:“如果,我早几年遇见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暮云深含笑道:“你是个好女孩,可是世上的事不能重来,若我是清白之身,当年名满天下的崔蛟,或许能同你在一起,如今的我,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痛苦,还有绝望。”
他趁着殷如雪手松的片刻,将自己肩膀收回,往后退了几步:“爱情应该是让人想到就觉得美好的东西,当你想起我,会觉得甜蜜,觉得幸福,会笑出来,这才是爱情。”
殷如雪喃喃道:“就如同你想起完美无瑕的宣和王一样,是不是?”
暮云深轻微的点点头:“或许是的,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这个时候遇到的每一个人,所产生的每一种感情,都是不完整的,都是不纯洁的。”
殷如雪颤抖了一下,她害怕的退后了一步。
如果你有钱有才有貌,喜欢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的姑娘,那是郎才女貌。如果没有钱,有貌有才,那也算能凑成一段风流话本里的佳话。
但是,如果你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对面的女孩又是这样好,即便别人不说什么。
最难过的,是自己的这一关。
暮云深能坦然面对曾经钟爱的薛皓,是因为他已经衷心的祝福薛皓和周宜,反正破罐子破摔,不报任何的幻想了。
但是面对殷如雪。
他还剩什么?
殷如雪的心几乎是被砸的粉碎,疼的她连呼吸都痛起来。
她颤抖调整了下呼吸,伸手去握住了暮云深手中的衣服:“我来帮你。”
暮云深觉得自己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没想到她还这样不依不饶,一时间有些诧异,不知说什么好。
殷如雪在他呆着的功夫已经将他手中的衣服抽了出来,轻轻披在了他的背上。
等手碰到敏感的脖子的时候,暮云深这才回过神:“不行,你怎么能为我做这种事!”
他赶紧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了床柱上。
殷如雪一把扶住他的后背:“怎么不行,你里衣都是我换的。”
暮云深吓得脸都白了:“你……”
殷如雪认真道:“你要同我吵架,打架,也要将衣服穿好。”说着真就一板一眼帮暮云深穿衣。
暮云深已经头晕目眩,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由着她帮自己穿了衣衫。
那腰带却是难扣得很,殷如雪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扣上的,瞪着半天没瞪出个所以来。
暮云深也不说话。
殷如雪抬眼看他,他却只是笑。
“你笑什么!”
暮云深轻轻摇头:“这腰带上的白玉璜要先取下才能扣里头的暗扣,你当初是怎么解开的。”
殷如雪语塞,刚刚一本正经撒了个大谎,这会儿就穿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到了血霉!
只好蒙头去取下白玉璜,再将腰带扣上。
她抬起眼睛却见暮云深依旧是在笑。
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轻轻咳了一声:“你笑什么?”
暮云深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侍女这时候端进来洗漱的水和毛巾,他取了水漱口,又去摸毛巾。
却没摸着,殷如雪早将毛巾打湿了递给他:“给你。”
暮云深难得没有说什么,结果毛巾擦了擦脸。
殷如雪细细打量着他:“方才,你笑什么?”
暮云深在吃饭用的小案前坐了,先喝了口茶,这才抬头看着殷如雪:“我笑你一本正经的装大方,其实你是个很害羞的女孩子。”
殷如雪眼见方才送水来的侍女还在,赶紧挥手让他们下去。
“可是在你的面前,我愿意变得不那么害羞。”殷如雪道。
暮云深看着她,缓缓的别过脸,不敢看她那认真的眼睛。
殷如雪的性情太过认真太过固执,她的眼神,总有让人不敢对视的执着。
暮云深轻轻道:“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这一声软软的,不像他平日里的端正,更不像是开怀时候的笑语。似乎是在同极亲密的人在商量什么。
殷如雪听的几乎要心花怒发。
她赶紧起身跑到了门边,这严肃认真端正过头的姑娘太过激动,一脚绊倒了脚边的一个一架子,呼啦一声倒下一大片。
暮云深惊了一下:“你跑什么!”
殷如雪赶紧把门给关上,回过头怯怯的笑了一下:“我关门。”
她说着开心的到了暮云深对面坐下,笑眯眯得看他。
暮云深不解:“你关门做什么?”
殷如雪给他盛了碗汤:“我怕人看见。”
“看见什么?”
殷如雪抿唇道:“我发现,其实你也是个很害羞的人,我们在一起吃饭,怕人看见。”
暮云深:“我……”
他该如何是好?
殷如雪小声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暮云深叹口气:“我是被你磨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有个女孩子像你这么害羞,而因为我变得不害羞,我只怕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殷如雪认真道:“你只怕再也遇不到我这样的姑娘了。”
暮云深苦笑:“这世上,能有几个姑娘能像你一样?”
殷如雪笑了开来,有些小小的得意,她甜甜的笑了:“暮云深,你真是个别扭的人。”
周宜应付了一堆云辉和他手下的将军之后,回来看殷如雪和暮云深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手牵着手在走廊看雨了。
侍女们簇拥着在角落里偷看这一对璧人。
周宜咳了一声:“看来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暮云深看到她,轻笑着道:“彼此彼此,你和宣和王也是趁着我不在成了亲。”
周宜“哦”了一声:“你们两个是准备成亲了?”
暮云深偏了偏头,看了看殷如雪,成亲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怎么成!
“我们两个成亲,主婚人不好找。”暮云深有些遗憾道。
周宜没想到他还真这么快就想了上来,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她只是出去吃个饭,回来这两人就定了终生。
她不知道这两人方才是穿了一次衣服了。
一个人能帮另外一个人穿衣服,这种亲密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能来的。
“我们今晚就成亲!”殷如雪突然道。
“啊!”周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殷如雪道:“夜长梦多,我一天也不想等。”
周宜看暮云深。
暮云深笑道:“我听她的。”
周宜:“……”
“可是你们没有主婚也没有大媒。”一个声音温柔的响起,云艳带着几个侍女款款而来。
周宜也道:“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你们两个的长辈都不在……”
殷如雪斩钉截铁:“他已经被家族除名,而我自幼父母双亡,我现在也是个死人,我们两个成婚,只需天地为证,并不需要什么人主婚。”
她看了一眼暮云深,笑道:“至于大媒,我看他那条玉带就可以。”
“啥?”周宜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玉带?”
暮云深笑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玉带让我答应了他。”
周宜翻了个白眼,发现什么人都不能阻挡这两人成婚了,便笑了笑:“看来云儿给我的药,是不用不上了。”
说着将一包药粉洒在了雨水里。
“这是什么?”殷如雪道。
周宜一本正经道:“春药。”
暮云深:“……”
殷如雪和暮云深的婚礼比周宜和薛皓的还简单,两个人的吉服还是随便在成衣店里买的。人家的吉服都是精心照着身材做的,他们两个太匆忙,只能把成衣店里一套摆出来的样子拿出来用了。
这套样服对殷如雪来说正好,暮云深穿的那套有点小了,他本就比一般人要高很多的。
“小便小了。”暮云深微笑道,他也不挑剔。
周宜也笑了:“衣服不合身不要紧,重要的是新娘子美。”
云艳也夸殷如雪美,殷如雪叫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催促周宜和云艳出去。
周宜看了眼云艳,笑呵呵出来了,留暮云深和殷如雪在里面。
“竟有这样心急的新娘子。”周宜笑了。
“新郎这样好,自然心急。”云艳低声道,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神情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忧伤,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周宜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她不好说什么,云艳是个好女孩,她有一个广大的家族,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她有些喜欢暮云深,但是她也不能放弃一个正常人对生活的追求。
她是个正常人啊,正常的人谁能接受暮云深呢。
周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个男人如果她的妻子被人画了春宫图,自然也不会要那个妻子了,女人同样也是如此。
人情如此,谁也怨不得谁。
这世上,如殷如雪这样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两人自暮云深房前往前厅而走,因为下了雨,夜间沿路都点了不少的灯。
小将军云辉奔进来:“公主来了!”
周宜神色一紧:“她怎么来的?”
云辉道:“只带了几百人,现在在太守沈大人府上,沈大人派人请我去。”
薛可卿亲自带领了五百精兵追来,恩威并施,是不想在京城附近打起来,闹得朝廷没脸。
云艳一慌。
周宜皱了皱眉头对云辉道:“让你妻儿和云艳连夜就走,随便往哪里走,只要不是同我和殷如雪一起,目标就不大,我同你去见公主。”
云艳和云辉一同点头。
周宜又一把拉住了云艳:“轻装简从,动静小些,不要扰了他的好梦。”
云艳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大人今年都快七十岁了,现在快打仗了,到处戒严,各城都是军事化管理,这整个锦城差不多都是云辉打理。
云辉手里有三千精兵,也不怕薛可卿。
“周宜,想不到你还敢来见我。”薛可卿穿着一身血红色劲装,头发紧紧的梳成了一个男子的法式。身上还披着黑色的披风。
她站在沈府的门前,被左右玄甲士兵簇拥着,整个人又威风又大气,让人不敢直视。
便是殷如墨复生,也没有这样叫人恐怖的气息。
周宜心内叹了口气,殷如墨比薛可卿脾气更暴躁,也比她更能打,但是自己却并不怕她。
“我为什么不敢来见你?”周宜反问。
薛可卿苍鹰一般的眸子嫌弃的瞥了一眼周宜,目光平静的落到了云辉的身上。
云辉不由得愣了一下,在他旁边的周宜猛然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个云辉别中了美人计吧!
薛可卿缓步自石阶上下来,沉着脸看着云辉,细雨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层,她并没有擦去。云辉竟然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周宜感觉到不妙了。
“云辉,我待你如何?”薛可卿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