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弟子们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古琴是必须学的,除此之外,也可以自己选一样喜欢的去学,他最喜欢的是笛子。
对于古琴,那只是一个不得不学的累赘吧。
不周山将来会交给师兄,他这辈子,只需要用心学笛子就好。
直到后来,各个势力来不周山求贤,薛家大郎拿了一块石头上山。
他成功忽悠了师父和师兄。师父喜欢这个爽朗的年轻人,同他围炉夜话,同他交流天下大势,师兄更是直接跟着他走了。
不仅师兄走了,好多差不多大的师弟也走了。
只有自己身体不好,不会武功,只能留在山谷里,师父便把不周山的重担交给了他。
可是他原来不是要学琴的啊,他毕生的心愿,都是学笛子,以后能自由自在的行走天下,领略各地的山水,只有管乐器才是他的最爱。
可是他不能,笛子被人称作是小孩子的玩意,有志向的年轻人,受人尊敬的乐师,都是琴师,人们都说琴声是君子之音。
他不得不丢下了自己的笛子,用心去学古琴,一生都陷在这里。
薛可卿将折断的花轻轻揉了揉,丢进了花盆里,冷冷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微笑:“一生的希望都没有了,怎么能不恨薛家人呢。”
她精致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奇异的笑容,但是又似乎有点忧伤:“他本来只是想困住周宜来完成师父传下来的门派,现在,我那个皇兄自己跑上来,那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可是公主,万一……”
薛可卿打断他:“没有万一,我的计划里没有万一。”
萧白一定会拖的,拖到他死,他死了,手下的人就会冲进去杀了薛皓和周宜。
薛可卿扶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微微笑了笑,平稳的躺在床上,耳边听着不周山纷乱的脚步声。
弟子们都在紧张的巡逻和监视着自己。
商年年真是个不得了的女人,到现在都没有来找自己。
此时的商年年正和贺聪说话,贺聪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心里明亮着,他知道不周山如今已经得罪了朝廷。
“师父在他们手上,派人送了药和吃的进去了吗?”贺聪轻声问。
商年年点头,一会儿又想起贺聪已经看不见了,便难受的出了声:“已经送进去了,这么僵持着,也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公主也在这里,不周山几千弟子,只怕……”
贺聪难受的低了一下头:“我现在眼睛看不见,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过,我有一句话……”
商年年看着贺聪。
贺聪道:“公主比这皇帝更加的让人不敢相信。”
商年年不满道:“那个薛家皇帝,把你的眼睛毒瞎了,你还向着他!”
贺聪想说这眼睛是师父弄瞎的,但是如今不周山是个夹在虎狼中的肉饼,一旦门中弟子对师父生了嫌隙,那大家就会乱起来。
这个时候乱了人心,大家只会更危险。
贺聪只好道:“我的眼睛不是这个皇帝弄瞎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误食了毒草,跟谁都没有关系。”
他伸手抓了一下商年年的手:“你尽快让人带着山谷中15岁一下和50岁以上的人走,离开这里,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也好不受牵连。”
商年年点头:“我这就去办,咱们这时候和皇帝周旋,时间多一点,他们也能走的远一点。”
贺聪点头:“你自己拿主意,不要同他们闹的太僵,那个公主心术不正,可以冷着她。”
商年年原本准备起身,听到这话,又有点犹豫:“公主在这儿呆着,毕竟不是个事儿,留她在这里,岂不是坐实了我们同他们勾结的事?”
贺聪苦笑:“咱们扣留皇后和皇帝,早就跟着公主的罪名差不多了,皇帝一旦怪罪,咱们都是跑不了的要死,现在只能求皇后能看在师徒一场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商年年点头。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个小弟子敲门道:“师兄师姐,山下有人来拜山。”
“这个时候有人拜山?”
商年年皱眉:“什么人,来了多少?”
小弟子道:“只有一个人,他说他叫崔蛟。”
商年年是认识崔蛟的,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子的时候,去过崔家做客。
崔蛟为人有点矫情,好奢侈,但是对小女孩很友善,还帮她抓蝴蝶。
如今,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人,而当年的翩翩佳公子,却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商年年犹豫了片刻,对小弟子道:“放他上来吧。”
小弟子恭恭敬敬的下山去传话了。
崔蛟上山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商年年只是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见崔蛟。
崔蛟似乎没有变,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世家公子,温雅俊秀的眉目,不笑的时候一派端正,笑起来别具柔情。
“你把陛下和皇后放了吧。”崔蛟说。
他开门见山,没有寒暄没有绕弯子。
商年年本能轻轻往后退了一丢丢:“崔蛟公子,我不能这么做。”
她稍稍定了定心神,微笑着道:“我不周山有几千弟子,因为扣了皇帝,现在已经面临着灭族的大祸,如果我轻易把皇帝放了,那么……”
崔蛟愣了一下,旋即包容的笑了:“其实,你们就算不放皇帝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天下都是薛家的,要是皇帝死在这里,你们的麻烦更大的。”
商年年脱口道:“天下是薛家的,但是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和他们要好。”
换一个皇帝,说不得就换一票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来都是如此,不周山又不是要造反,他们只是想要找个办法来解除现在的困境罢了。
商年年话音一落,崔蛟面色一变:“你这是,有别的薛家人?”
商年年自知失言,再也隐瞒不得了,便含糊道:“算是吧。”
崔蛟皱眉:“是谁?”
商年年闷声道:“这跟你没关系,崔蛟公子,你若是来做客人,我不周山很欢迎你,你若是要做说客,我不周山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道这里,她苦笑一声:“请不要叫我为难了。”
一个小弟子进来,朝着崔蛟做了个请的姿势:“崔蛟公子请跟我来,已经为您准备了客房。”
崔蛟摆手:“不,商姑娘,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商年年疲惫的说:“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的。”
崔蛟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可不可以请你,将我和陛下他们关在一起。”
商年年惊讶了片刻:“你就这么忠诚?”
崔蛟点头:“他是我毕生追随的君主。”
商年年迟疑了片刻:“好,我答应你。”
崔蛟朝着她点了点头:“多谢。”
明月殿
薛皓和萧白是睡一个房间的,这大殿空的很,他也不挑剔,随便找个房间就能睡着,怕萧白跑了,干脆就把人双手捆了,另一头缠在自己右手上。
崔蛟被放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周宜出来。
“陛下呢?”崔蛟吓了一跳。
周宜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还没起床,你怎么这么笨,自己跑进来了。”
崔蛟笑了笑,没说话。
周宜又道:“你不是和使团一起去雪域了吗,怎么会在这。”
崔蛟道:“我去了,但是又折了回来,因为这里的事情更重要。”
薛皓拉着萧白跑出来:“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跑出来了。”
押着崔蛟的小弟子朝着萧白行礼:“宗主,这位崔公子非要进来,师姐说他愿意,就放她进来。”
萧白点了点头,瞧着薛皓道:“你这个人真是好笑的很,人人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你以为他进来能改变什么吗?”
他冷笑一声:“他进来,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冤魂罢了。”
那小弟子沉默着出去了。
崔蛟微微低叹了一声:“先生,我不会死,陛下和皇后也不会死,我也不想你死。”
萧白懒得理他。
薛皓哭笑不得的扯了扯自己的手:“萧白先生,你比我大十岁,我瞧着你还是个小孩子。”
他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崔蛟,你也坐下。”
崔蛟便坐下来,三个人瞪着萧白:“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的,为甚要死人呢!”
萧白道:“你们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拐骗皇后,接着又扣留了皇帝,这两个罪名,足够让我不周山有灭门之祸。放你们走?然后呢?”
薛皓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图什么啊!”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又不是暴君,你困我一回我就要杀几千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周宜现在已经精疲力竭,这个师父油盐不进,简直是天底下最难打动的人。她知道薛皓的话是没有用的。
于是她干脆问:“你是要同我们僵持下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白道:“时间越久,我的人就能撤走更多。”
薛皓:“你……”
萧白笑了一声:“我早就不想活了,薛家皇帝,我不周山的人可以撤走,到时候,我和你就死在这里,换一个皇帝,就不会那么热心的抓捕他们了。”
“你是要用你门下几百个精英弟子的命,换其他人的命?”崔蛟柔声问道。
萧白不说话了。
周宜揉了揉眉头:“你们不周山的人真是人才,明明不会死人,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
萧白冷笑。
崔蛟道:“你这么死了,就不怕你的琴谱会失传吗?”
萧白扯了扯嘴角:“我不怕,我本来就不喜欢弹琴,我死了,一了百了。”
“啊?”崔蛟看着他。
萧白道:“我都是被我师父逼的,师兄跟着薛大郎跑了,只能我来,其实我压根就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他说到这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用弹琴的日子很好。”
薛皓望了一眼周宜:“我觉得……”
周宜难看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觉得这事儿挺难过的。”
薛皓试图讲道理:“萧白先生,既然你也是深受弹琴的毒害,你就更应该知道,你不能逼迫别人去弹琴,这样很不好。”
萧白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薛皓:“谁说我不喜欢弹琴的,我方才,是骗你的。”
薛皓:“我……”
鬼才知道这倒霉的萧白脑子里想到都是什么,反正他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正常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崔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周宜又问他:“你不是和使团一起去了雪域出云国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崔蛟道:“我半路觉着不大对,便折了回来,果然到了咸都城才知道,你们都没了消息。后来我就到了不周山脚下,遇到了那个叫张青的姑娘。”
周宜惊叫:“你遇到她了!”
张青一直都跟着周宜,但是自从说要紧明月殿之后,萧白就说那儿只有不周山弟子才能进,把张青和周宜分开了,后来周宜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崔蛟点头:“我和她无意中在山脚会面,她说你在这儿恐怕会有危险,她已经去找附近的驻军了。”
萧白嗤笑一声:“就算你们找到驻军,来这里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薛皓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哎,叫我说你什么好。”
崔蛟道:“萧白先生,你若是能下令放我们出去,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不周山弟子。”
萧白秀雅的眉头紧紧皱着:“我谁也不相信。”
崔蛟当个说客碰到这样的人,心塞塞的:”我……”
周宜觉得萧白有点走火入魔了,揉着眉头道:“师父,你就忍心你的心血付诸东流吗,你的曲谱还没有人能奏出来呢。”
萧白突然暴躁的说:“我说了,那东西废了就废了,一了百了。”
周宜吓了一跳:“我……”
薛皓道:“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你这么激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萧白手一摊:“我根本就不想解决问题。”
薛皓:“……”
天都快亮了,崔蛟打了个呵欠,他这一晚上一会儿都没睡。
薛皓便劝他去睡了,这个萧白,根本就没法交流。
第二天早上,崔蛟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到了正中天了。
风声穿过了竹林,进入到了明月殿里,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宜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呆。
崔蛟摸出来腰上的玉笛吹了起来。
薛皓托着下巴跑来和周宜坐在一起,看着崔蛟吹笛子。
“真好听。”周宜艳羡的看着崔蛟,“要是哪天,我能吹出来这么好听的曲子就好了。”
薛皓淡淡道:“怕什么,咱们不会吹笛子,以后可以学嘛。”
周宜长长的叹了口气。
崔蛟放下笛子,朝着远处看去,萧白正呆呆的看着他。
“你会吹笛子?”萧白问。
崔蛟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不过是吹来玩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儿。”
萧白道:“我从来没听说你音律好。”
周宜嗤笑一声:“他音律不好,他除了笛子吹的好,别的都不好,弹琴不好听。”
萧白惊讶的看着他:“你很有天赋啊。”
崔蛟摇头,微微笑了笑:“我没有,我……”
喜欢吹笛子算是天赋?不算吧。
萧白神情复杂的看着崔蛟,从怀中摸出一份锦帛来:“这首曲子,你如果能弹好,我就放你们走。”
崔蛟为难的道:“咱们能换个条件不,我弹琴就跟弹棉花一样。”
薛皓:“噗。”
萧白道:“没有别的条件,你不像是笨人,你有天赋,只要有天赋就好,你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崔蛟头疼极了。
他勉为其难试了一试,曲子成了调子,但是,真心不怎么样。
萧白谱的这首曲子,是要给大师弹的,叫崔蛟弹起来,那只能是糟蹋了。
薛皓揉了揉太阳穴:“萧白先生,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崔蛟的这个琴弹的,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崔蛟好不容易把一手曲子弹完了,他十分惊艳的说:“你这个曲子啊,我磕磕绊绊的弹了,曲子是好曲子,可惜啊,我不是那块料。”
萧白道:“你不会可以学啊”
崔蛟心塞,他都三十岁了,而且不喜欢弹琴,所以,真心没那性子去学了。
萧白又道:“如果你在驻军敢赶到之前,把曲子学会了,我就答应放你们走,不会让我的手下同你们同归于尽的。”
周宜道:“萧白师父,你这是强买强卖啊。”
萧白道:“你也可以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