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府内,河间王来来回回的在堂屋里踱来踱去,神情好不焦虑。直到等得不耐烦了,刚喊了声来人,便听得小厮来报,“阳瑶郡主回府了。”
阳瑶郡主自那次和父亲摊开来商量安王来退亲的事情后,便放开了手脚,两人多次在暗中筹谋,频繁活动在宫中。太后见孙侄女脱胎换骨般,全然褪去了小女儿的一番情思,收起了自己的一番担心。自此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阳瑶郡主的心计谋略,意在将她培养成进可扰得了朝堂,退可安得了宫房的女中诸葛——扰的是元景帝的朝堂,好为自家赢得喘息的机会;安的是襄国的宫房,做稳了襄国的皇妃,就等于保住了自家的地头。
如今阳瑶郡主和安王韩墨珏俱已换回了彼此的信物,正式退了亲。料想以她的聪慧一定会想分出利弊,断了这些儿女情长的念想,从而更专心的为家族着想。
只是这番明确的心思不论是太后还是河间王都没有清楚的告诉阳瑶本人,皆因干系重大,不可轻易与之说起。只是如今却是箭在弦上,情势紧迫,他们必须让她明白自身的使命,并且为之努力。
此时阳瑶郡主随父亲的命令进了书房重地,看着河间王那严阵以待的严肃,阳瑶不禁提起了心眼,“父亲,出什么大事了?”如今最大的事就是万寿节,可万寿节有什么能影响到王府的?
她头一次见到父亲对着她露出沉重的脸色,阳瑶毕竟年轻,担忧的缩了缩手借以隐藏自己的不安。她总觉得父亲和姑姑很是神秘,让人看不透他们想得到什么,她有一种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一定超出她的想象。
河间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了,可是又忧心往常他们也没透露这个意思,突然告诉女儿这个事情,会不会遭到反弹。若是再不说,到时候人来了,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功亏一篑了。河间王双眉紧锁,神情肃穆,狠了狠心,也罢,这事宜早不宜迟。
“瑶儿可知我祖上是何姓?”
阳瑶答,“秉父亲,是姓阳。”
河间王摇头,“错了,是姓辽阳。”见着女儿惊讶的样子,他肯定的说,“没错,就是三十年前突然消失的襄国有名的四大家族之首,正统的辽阳宗脉。当年父亲虽是年幼,姑婆却是皇上的暗卫。三十年前,受命潜入河间王府待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辅助吾皇一统江山。三十年了,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亲手把你姑婆送进了宣化帝的后宫,一手促成你和安王的婚事。当年姑婆进宫她是明白前因后果的,只有你,糊里糊涂的和安王定亲又被退亲,这事是姑婆和父亲对不住你。”
阳瑶有些吃惊自己身世,不敢相信,“可是先皇怎会相信你,并且封了河间王。”
“先皇在世时并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前任的河间王。当时,父亲在来京城的路上,救下了一个人,他被人所伤命不久矣,见为父和他相貌相同,对父亲一见如故,在临去的那几天里,将自己的身份文牒,生活习惯都交代的十分详细。他是个孝子,知道自己身去的消息会让家中的父亲悲痛,重病加剧,所以希望父亲可以扮成他的样子让他父亲安享晚年,替他养老送终。为父当时正好要找个机会考得兴朝的官位,借机接近宣化帝,遇到了世子能让父亲轻而易举的渗入兴朝,如此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河间王世子。”河间王回想起那个善良的男子,他当时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是要推翻兴朝的敌人。每每忆起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只能加倍孝顺老河间王减轻心中的罪恶感。他只能确保老河间王在世的时候兴朝的政权尚在,这也是回报他们父子的一点恩情吧。
“那姑婆呢,姑婆怎么也会成为阳家人?”
“你姑婆是以父亲的救命恩人的名义,被老河间王认作女儿的。”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似乎又看到了老河间王那感激的神情,他感激这个救儿子回来的女子,又怕认作义妹待他入土后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便对外宣称这是他失散在外的亲生妹妹。加上姑姑心有作为,机智聪慧的化解了众多的猜测和怀疑,并且明礼大义,老河间王自是看重。
“那母亲呢,”阳瑶想到母亲也是兴朝人,到时候要如何面对她,“还有女儿和妹妹,我们也有一半是兴朝的人啊。”
她猜到父亲和她说这事必定是要有所动作了。可是,两国交锋届时父亲和姑姑要向母亲和妹妹如何交代。
河间王一默,面色沉重,不忍的说道,“你的母亲和妹妹是兴朝人。而你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在襄国,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在襄国等我们一家人团聚。”他平日里装作遛鸟作乐的纨绔王爷,实则内心早有筹谋,这样的轻重他一向是分得清的,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她们还是兴朝人,不必投入太多感情。
阳瑶惊呆了:父亲的意思是要放弃妹妹她们?难怪母亲对自己从不亲近,反而对妹妹很是娇宠,原来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可是……
她想到妹妹有些不忍,想再次出声为妹妹争取活命的机会。
河间王自是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瑶儿,阳珂也是我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可是你想过没有,倘若阳珂活了下来,她今后要在何处安身,你的生身母亲和哥哥是不会接受她的,襄国容不了,兴朝一样容不了她,这是生不如死啊。还不如一了百了,这样也能为你姑婆和我们遮掩一二。瑶儿,你要记得,成大事者,绝不能有不忍之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真是深谋远虑的辽阳一族的作风。
阳瑶想起那个身在宫中风华不减的姑婆和眼前思虑周详的父亲,这二人当是何等精明瞒过了这上下许多的人。她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是该怨他们隐瞒事实为国效命,还是怪他们对她的疼爱以致不忍过早告诉她真相?阳瑶有些糊涂了,但事情虽有些突然,也不是接受不了,毕竟她自己确实是襄国人,况且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一直是姑婆和父亲,反倒自己,只有婚事上有些委屈。当时她虽对安王有心,怎奈安王无意。她明白自己的婚姻是个筹码,只当是政治交锋,如今这般看来更是无缘了,这何止是一国之内的权利争斗,这会是国仇,她更加没了心思。
阳瑶本能上还带着辽阳氏一族的功利和善谋,再加上她是一直跟在姑姑身边自是传承了一二,权衡了利弊,她果断的说,“父亲放心,瑶儿明白。”想通了这些,对未曾谋面的母亲和哥哥们也是心生向往起来,当下就放开了心思,和河间王询问起了他们。
河间王见女儿心中已有决断,心中很是欣慰,加上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妻儿了,也是十分的挂念。这会儿有个人和自己分享这些,自是开心的和女儿聊了起来。
慈宁宫中,晕晕檀香气息缭绕,太后漫不经心的掀开茶盖问道,“如此说来,瑶儿想明白了。”河间王恭敬的回答,“秉太后,小女已是明白太后的一番苦心了。”
这样的对答别人是听不出什么来。只当是因为安王退婚的事,却不知这二人谈的是另一番意思。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待河间王告退之后,对身边的心腹说道,“真是个通透的孩子。”心腹也不敢多言,只道是。
太后也没让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想起,那年她失了腹中的孩子,虽有准备生不下来,却忍不住悲伤,听说和她同时有孕的侄媳后来产下了女儿,便想着把孩子接过来,让自己也有个寄托。
这么多年的心思除了朝堂剩下的心思都用在瑶儿身上了,纵然再严苛,万一有个好歹,她也是不忍心的。幸好,幸好……
身在异国这些年,总算可以回家了。
不知那个人怎样了?
正阳宫里,皇帝批复完手上的奏折,问道,“就这些?”
恭敬的立在殿下的皇家暗卫,头一低,“是。”
皇帝揉了揉双鬓,“看来,他们要出招了。继续盯着,不可大意。”
暗卫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不敢懈怠“遵命!”
“启禀皇上,安王觐见。”内监光公公拖着圆滚滚的身子秉道。
“来的正好,宣!”最近的情势太过平稳,他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光公公一俯身,“遵旨。”便朝立在门边,高声报道,“宣安王进殿!”这时候还有官员立在太阳下思过呢,还是正式些好。
韩墨珏也知光公公的意思,很是恭谨的拜见了自家哥哥。
“免礼。”皇帝打着场面,不让人病垢自家人。当下示意韩墨珏去里间谈。
“河间王府什么反应?”皇帝一改刚才的威严,平和的询问起来。
韩墨珏也随意的泡起了茶,自见过娃娃泡茶后,他发现自己动手泡功夫茶是很有意思的过程。“河间王退了定亲玉佩,也接受了我们的条件。看着是没什么怨言,但是昨日里却和阳瑶郡主在书房内详谈了很久,周围五十里内禁绝任何人的出入,他们定有图谋。”
“直隶,襄州几个边境地区,襄国的探子活动猖獗,据暗报现今已经策反了两个朝廷要员,直隶守将冯云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这个时候河间王府却按兵不动,恐怕所谋不小。”皇帝颇有政治嗅觉,即便不明情况也知太后和河间王绝不简单。
韩墨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两件事情分开来看倒是没什么,可若是连在一起……
“太后叛国!”韩墨珏惊讶,这可不是小事。太后需要权利竟然是为了投靠襄国,颠覆兴朝的政权。这样的话情势就严峻多了。
皇帝点点头,他不会轻易怀疑人,可太后和河间王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之前所做的骚乱就说的通了。现如今我们要抓紧找出他们的联络方式和地点,摸清他们的意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