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街道上不见人影,只有更夫还在尽责的警示。
郊外的河边,此时到处都是虫鸣之声,漆黑的夜色里,听觉和味觉格外敏锐,泥土的气息胶着河水的腥味充斥在空气里。玉卓然长长的吸了口气,再慢慢的呼出,她张开双手,拥抱着这带给她善意的大自然。
不知何时,一阵凉风吹来,带动着草叶舞动起来,栖息在草间的萤火虫也被惊醒,却也不见闹意顺着风向就飞扬起来,漫天的荧光点缀着低垂的星空,微风吹起她的衣摆,刹那间她几乎感觉自己可以飞了起来。幼小的光辉,闪着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衣衫上,袖摆上,手指尖,娇弱的翅膀颤颤可爱,像个顽皮的孩子,她的心情开阔起来。
踩着记忆中的步调,玉卓然随风舞动了起来,飘扬的青丝如瀑,在空气里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紫衫飞扬,裙袖轻甩,缭乱的纷纷里带着梦幻般的星辉,月下的美人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纤手,微微扬起的嘴角扬起微笑的痕迹,秀手舞动间带起风间的星辉,像一条条金黄的纱绸绕着女子纷飞,纤足轻点,衣袂飘飘,美目流盼,似水中的精灵自梦境里走来……整个天地间只余她一人,纵容着肆意的飞舞,有多久没有这般痛快淋漓了?玉卓然的手指间停住了一只萤火虫,还有几只在周边盘旋,似乎也要争抢地盘,如此憨厚可爱的萤火虫,玉卓然欢快的笑了起来……
直至天空发白,她才停了下来。额间汗水莹莹,里衣已被汗湿,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对着仍然环绕身旁不肯离去的萤火虫致以现代式的谢幕谢礼,眼里全是柔柔的笑意,目送着它们一只一只沉睡,方才收敛。
又是一个白天啊。她暗自叹息。
这个对她来说惬意的夜晚,却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眼眸。跟着韩墨珏而来的林清罗韩碧溪等人直到她离去方才收回震惊的眼色。
他们本意是随着韩墨珏守着玉姬,让她可以安心的一个人静思。谁知到了后半夜玉姬却给了他们一个这样惊为天人的一幕,简直是神女降世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韩碧溪失神的诵起了这段《洛神赋》里的句子,这样的诗句说是写的玉姬这样的美人当真是不为过,本来娃娃就美得惊人了,谁知还能让她看到这样神采惑人的玉姬,这才是她真正的美吧,连她这个女子都单纯的沉醉在她的倾城绝色里,没有嫉妒,只有仰慕。
她的低叹使得谢申等人也回过神来,整理一下已被雾气沾湿的衣衫。钱多富赞叹道,“世间美人何其多,加起来也不及玉姬一个啊!”
“是啊是啊,原以为自己见过各色美人,如今看来都只是还能看过眼罢了。”韩琦接到。
谢申夸张的喊了起来,“糟了糟了,见了玉姬,以后还有谁能如我的眼啊。”众人又是一番调笑。
“那就别碰女人不就得了。”肖睿没好气的怪他破坏气氛。
谦益侯的李流波自小和谢申交好,自是不会落了他的面子,“可以把她画下来。”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纷纷议论起来画的角度和技巧了。
韩墨珏从震撼中回神,预备离开便见跟在自己身后的这几条尾巴,再听他们谈论的内容,脸色更是阴雨密布。“你们很闲?不如去襄国当钉子。”钉子是探子的一种说法。几人一时都静了下来,他们可不想去那个鬼地方。过几日就是四国会比了,他们还是留在兴朝看热闹为好。
“晚上你们看见的,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也不许画出来,到时候惹出了麻烦我饶不了你们。”几人顿时都收了小心思。越是温和的韩墨珏越是可怕,他们还是安分点好。
韩碧溪却是灵机一动,笑嘻嘻的说,“珏哥哥,挑个时日摆酒席把玉姐姐的名分抬上来吧。”
几人立时也是满脸的喜意,附和起来。“是啊,是啊,王爷,你吩咐,剩下的我们来张罗,保准你满意。”
此时韩墨珏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心里却不敢兴奋,他又得做让娃娃不高兴的事了。
昨晚的醉酒事件一定让她对他的印象不好,别人不清楚,韩墨珏却是清楚,玉卓然的异常绝不是因为他招惹了吴璇,她在意的是地点,他和吴璇差点成事的地方是她的床。这下她说不定以为他韩墨珏背地里孟浪的人,韩墨珏的额头不禁抽了抽。这可如何是好,因着这件事再急着封妃,她的排斥会更加强烈。
可是以后娃娃就是她的妻子了,即便只是名义上的。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先瞒着她吧,届时再找机会解释吴璇的事,要是因为这个女人毁了自己在玉卓然心里的形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他真的是洁身自好的啊,都是因为喝酒太多产生了错觉,简直太冤了……
书房里,韩墨珏聚精会神的低头绘着一副美人图,飘逸的衣摆,飞扬的墨发,顾盼神飞的风姿,纤足点地,在点点荧光间盈盈而舞。
赫然就是那晚河边的景象。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娃娃,嘴角微扬,神态柔和,起舞间全然不似凡人。这样真情流露的娃娃以后也不会见到了吧,他遗憾的想。
韩墨珏舍不得将这样生动真实的娃娃淹没在记忆里,只在偶然想起时才出现,他想将他的娃娃存于画纸之上,让自己可以时时得见。
至于威胁韩琦等人不准画也只是他的私心罢了,他懊恼那样活色生香的娃娃让他们看见了,自私的想让这样动人景象只属于他一个人,哪怕是画也只能是他的。
可惜韩墨珏不知道的是,这世上不止一个人在画纸上描绘下了那样的美景。当然,韩琦等人只是单纯的欣赏,不忍这样的美人流落在时间的洪流里,所以禁不住心里跳跃的小人,都各自开始画下来当做私藏,却又相互保密,只当自己一个人这样做,心里窃喜。
直到后来,有一副美人图不小心流落了出去,天下惊艳,造成轰动,甚至有不少百姓甚至将其当成神像参拜,数百年来香火不断。
一个暗影无声的出现在房间里,韩墨珏谨慎的描了几笔将美人图勾勒成,说,“长公主如今怎么样?”他不想现在不想给韩碧秀足够的宽容了,即使不能明着来,那就来暗的吧。
暗一恭敬的秉道,“长公主近来都在长公主府邸内,昨晚她派了心腹出去,见的人是梁府里的丫鬟。”
“哦?”暗一知道这表示王爷要更详细的情况,便接着说,“那个丫鬟叫明心,是梁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见面谈论的内容是有关王妃的,梁大小姐的意思是她和长公主合作。”
长公主性格嚣张跋扈,心思狠毒,可这么精密的计划绝不是她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身边必有同谋。
暗一继续讲道,“王爷,属下们查到那场瘟疫可能和襄国有关。在瘟疫之前,有一行事怪异的商队逗留在边境的村镇里,他们打扮成大月人,却在私下里用襄国话交流,并且待商队离开后,瘟疫才爆发起来。”他们搜集到的信息不全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这么大的事却是不能等到完全弄明白再禀报的,身为暗卫他们甚至各类情报的轻重缓急。
难道说娃娃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那是个阴谋了?韩墨珏突然想起她那日说话的,当时她的神态那样凝重,是想提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是有关联的吧。可是那时候自己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以为她给自己的拒绝找借口,没想到……
“韩墨珏,这是她一个人能办成的事吗?”
“这是兴朝,是你们的国家……你们之间的国仇家恨!”
“这是你们的政治,你们的争夺,你们的贪欲!”
娃娃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韩墨珏自小就了解她,自是不会怀疑她的判断。更何况这几回都是娃娃亲身经历的事件,以她的聪慧一定发现了什么。如果是长公主和她的势力所为,那怎么会扯到国家争夺和政治贪欲?韩墨珏心里一惊,温和的眼里流光一沉,是了,国家争夺是指襄国?政治贪欲有说的是谁?他突地站立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走动,许多的思绪理不清的线头都在脑中浮现,他唤了起来,“让韩琦他们来王府。”
他要弄明白其中的关窍,虽然可以直接去问娃娃,可是他不想让她牵扯进来,毕竟这些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再说他还没把吴璇的事情给处置完呢,这时候去见他也有些不合时宜。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韩墨珏的脸瞬间一阴,心情格外抑郁,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祸害,要不是看在她为皇兄办了那么多年的事的份上,他简直就想把她立马给宰了。
“吴家已经安排婚事,是直隶的冯云将军。”冯云将军常年镇守直隶,两年前丧妻,把吴璇嫁过去虽说是仓促了些,却也是门当户对。不过有消息说冯云将军的发妻是被府里的小妾逼死的,可见吴璇嫁过去后日子会过的如何精彩,到时候她也就没心思惦记王爷了。王爷当时敲定吴小姐待嫁的人选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一阵冷风扫来,暗一立马收了心思,腹议主子可是件不讨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