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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第九十章(1 / 1)

既然知道王家的那点鬼心思,顾嫣然也没心情叫人招待王大爷父子了,只叫小丫鬟去打听打听周鸿在前头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起笔屋)

还没等小丫鬟回来,周鸿已经从外头进来,背后碧月带着几个小丫鬟子,流水一样摆上了饭菜来。周鸿便过来扶顾嫣然,笑道:“可饿死我了。”

顾嫣然不由失笑:“还当你在前头要留表叔用饭呢。”

周鸿闻言,不由得敛了笑容:“表叔也是有些昏愦了,竟由着婶娘闹腾,全然不知辖制。若是祖母在世,看见了只怕也要伤心。”王大爷如今是没有半点继承到王尚书父子的风骨,也跟王大太太似的贪心不足起来,上赶着送自己的女儿来做妾,“还有两位表兄表弟,也实在是——”王大爷夫妇是送女求荣,这两位是送姐求荣,且比王大爷还不如,不知是不是全随了王大太太,毫无廉耻之心。

“表叔说什么了?”顾嫣然也叹口气。

“说要约我出去他们新置的庄子附近跑马,又说什么郊外春光正好,恰好踏青赏花。”周鸿没好气道,“我说夫人身子不方便,就不去了。表叔还没说什么,表兄倒先一力邀我独去,真当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其实本来他还不觉什么的,直到王大郎拼命劝他留顾嫣然在家里,自己跟他们出去踏青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真去了王家置办的庄子上,用膝盖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老话说,妻贤夫祸少,篱牢犬不入,果然是有道理。”周鸿颇有几分感慨,“倘若表叔娶个贤妻,如今也不至如此。”

顾嫣然轻轻撇了撇嘴,心想若王大爷自己立得住,又怎么会纵得王大太太这样轻狂和肆无忌惮?不过这些话说来无益,只会败坏心情,横竖他们夫妻已经有了提防,谅来王家也无从下手。王瑶今年也十七了,眼瞧着再拖一年就要成了老姑娘,到时候王大太太也只得替她另谋出路了。到底是亲戚,这里头还有周鸿能被分出来的几分恩情,能不撕破脸,还是不要撕破的好。

“不是说饿了么,快吃罢。表叔那里,推了就是。”

周鸿点头:“我说你有孕在身,我不好独个出去,就给推了。”周鸿说到此处,又欢喜起来,“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同样有此感觉的,是二房的沈青芸。

“怪不得她敢冲着庶长子下手,原来是自己有了身孕。这头周鸿才出城练兵,那头她就诊出有孕,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冷妈妈侍立一旁,也叹了口气:“二奶奶好心计。”二房里的下人,可不敢在沈青芸面前管顾嫣然叫夫人。

沈青芸越想就越恼:“当初我也是瞎了眼,还当那孟氏当真不肯把人嫁进来……”真是终年打雁,反被小雁啄了眼,怎想到自己千般设计万般设计,却给周鸿娶进了一个厉害角色来。倘若这一胎她生了儿子,将来那爵位还有什么指望?

“太太还是先别管这些了,姑娘马上就要出嫁,敲定了嫁妆单子才是正经。”冷妈妈看沈青芸面色阵青阵红的,怕她气倒,连忙想将她的心思转开。

谁知这话更捅了马蜂窝,沈青芸将面前的单子一拍:“敲定敲定,叫我如何敲定?就这么薄薄几张纸的东西,哪里带得出门?”

当初昌平侯府家业平平,沈青芸嫁过来的时候,嫁妆便算不得十分煊赫。原本因着平南侯府富可敌国,又只有周润一个嫡女,十里红妆自不消说,沈青芸可是打周润落了地,就开始打算着给女儿攒嫁妆了。

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平南侯的爵位会落到了周鸿头上,反将二房分了出来。如此一来,二房手中分到的财产与从前简直有天壤之别,沈青芸还要替周瀚打算。虽然周润的嫁妆已然算是丰厚的了,但与沈青芸当初所想却是大有差距,怎能不让她焦躁呢?

冷妈妈心里也明白,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提嫁妆这事儿,硬着头皮道:“姑娘这嫁妆也不少了——”

尚未说完,便被沈青芸打断了:“不少?你瞧瞧!总共才区区九十六抬!”抬数倒还不算少,可里头首饰绸缎古董之类死物多,铺子和庄子这样能进银子的活物却少。这种嫁妆,沈青芸从前是最瞧不上的,乃是看起来好看其实不实惠。首先绸缎这种东西,若放得久了,花色不新鲜不时兴了,价钱便要贬下去,除非有那等极珍稀的料子,多放几年还说得过去。至于首饰,虽然也是极撑脸面的东西,但若想翻新式样还要再花银子进去。古董更不必说了,就是摆在那里的,当真要用的时候,去当当都不方便。

一想到自己女儿出嫁,居然也要置办出这样有面子没里子的嫁妆,沈青芸就恨不得将长房那对小夫妻千刀万剐,偏偏,她还就没有办法来对付他们。如今家都分了,长房那里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下人们管得死死的,二房根本就插不进手去,饶是沈青芸有千条妙计,如今也是根本施不出来,除了生气又能做什么?

冷妈妈心疼地看着沈青芸。分家这也没多久,沈青芸却是明显地憔悴了好些。这些日子,周励心情也是极差,少不得时时要埋怨沈青芸几句。沈青芸初时还忍着,后来夫妻两人便时有吵闹,周励越发的不爱在家里呆着,便回来了,也在前头书房的日子多。开头倒也罢了,只有小厮服侍,后来宿在书房久了,就添了丫鬟,如今已经有一个成了通房,只还没过明路罢了。

冷妈妈是知道此事的,但沈青芸却还不知,冷妈妈也不敢告诉她,唯恐夫妻两个再争吵起来,便更不可收拾。

“太太,不管怎样,先平平安安将姑娘嫁去了寿王府才最要紧。”冷妈妈想着如今开始认真读书的周瀚,“少爷如今发奋读书,将来自然会光耀门楣的。”

沈青芸苦笑道:“你也别安慰我了。瀚儿发奋读书自然是好的,可他如今都快十七了,若说去考个秀才倒还中用,要等中进士却要哪一年?更何况便是中了进士又如何?你瞧瞧韩家那个,是皇上亲自点的探花,都说是少年得意,如今在翰林院里,又能时常奏对的,瀚儿读书,可及得上他么?即便是及得上,要等官居一品,又要到什么时候?”想想周鸿如今就是侯爷,自己儿子却要一点点去熬资历,沈青芸便觉得心口疼得难受。

冷妈妈如何不知道这些呢。周瀚虽然也读书,可那不过是为了学些风雅,以便日后应酬之时不失身份,与寒门学子的苦读大有区别,真要等到中进士,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去。但这话她如何说得出口,只得低声道:“只要中了秀才,便可捐个监生的。监生便可下场,或者走走门路外放做官……”说到后头,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这样捐出来的官,至多是个八品,从八品到一品,这条路实在看不到头,冷妈妈并不敢说自己的少爷能做到。

沈青芸惨笑道:“你也明白吧?瀚儿这辈子,都要被齐氏那个贱人所生的贱种压在头上了!”一个是超一品的侯爵,另一个……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沈青芸就觉得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如火一般灼着她的心!

冷妈妈说不出话来了。她还想说如今二房仍旧有笔不菲的家产,周瀚将来衣食无忧。但这与沈青芸所要的实在差得太远了。她也想说替周瀚寻一门好亲事,将来仰仗一下岳家提携,可她更明白,如今愿意跟周家二房结亲的人家已经少之又少,若不是周润的亲事是皇上早下了旨意的,没准如今周润还待字闺中呢。想了许久,冷妈妈终于道:“太太,等姑娘嫁过去,少爷就是寿王的舅兄,将来的前程难道还怕没有吗?”

沈青芸默然良久,然后缓缓地说:“若是齐王殿下被立为太子,瀚儿的前程尚有可期。”

冷妈妈悚然一惊,可是无话可说。因为沈青芸说得极对,若是立了太子的是晋王,那寿王将来顶天不过一个闲散王爷,自己的前程都到头了,更何况周瀚呢?

沈青芸眼睛注视着桌上的嫁妆单子,轻轻又说了一句:“倘若瀚儿对齐王殿下并无助力,又哪来的前程呢?”

“太太……”冷妈妈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青芸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没再说话,只是执起笔来,在周润的嫁妆单子上细细写了起来。

转眼之间,就到了寿王大婚的吉日。

头三日周润的嫁妆已经送了过去,到了踩花堂的时候倒有些尴尬。按说这事儿该是周家这边的一位长辈女眷过去,第一便是伯母婶娘,或者是嫂子,无奈周三太太和顾嫣然全都有孕在身,沈青芸只得往旁枝请了个人过去,自然是没什么体面的,恨得沈青芸暗地里又把周三太太和顾嫣然咒骂了一通。好在周润的嫁妆也算得上十里红妆,一路上也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送到寿王府后,前来接嫁妆的齐王妃也十分满意,送嫁妆的人回报回来,沈青芸才松了口气。

到了吉期那日,男家女家都大摆宴席,周三太太和顾嫣然虽然有着身孕,也少不得要出面帮着二房招呼一下客人。这侄儿媳妇和婶娘齐齐有孕也是少见的事儿,前来做客的女眷们瞧着两人有趣,也顺口恭维道喜。沈青芸偶尔听见几句,心里便烦躁得不行,只是因为今儿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只得勉强忍着。

到了发嫁的吉时,沈青芸也就顾不得别的了,看着女儿蒙着红盖头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与父母拜别,心里一则以喜,一则以悲,才要开口说几句训诫的话,那眼泪倒先滴下来了,勉强说了,才由周瀚背起妹妹,送到了外头的大红花轿上。

由于是嫁给王爷,新郎按例并不必来亲迎,只在王府门外候着轿子即可。沈青芸虽然心里极盼望寿王能来亲迎,可到发轿的吉时,仍然不见寿王前来,便也知道没这希望了,只得鼓吹起来,送花轿出门之后,转回来招待客人。

顾嫣然帮着招待年轻些的女客们。其实到这边来坐席的人并不很多,大部分够得上资格的人都是赶着热灶烧,去寿王府上坐席了,这边除了几个周家的旧友亲戚之外,也就是昌平侯夫人过来了,勉强撑了撑场面。王大太太倒是很想来,可惜沈青芸并没有给王家送请帖。

昌平侯夫人看顾嫣然也是十分的不顺眼。她虽然不喜欢沈碧芳那个愚蠢的庶女,但自周鸿承了爵之后,倒也觉得若能将沈碧芳塞到周鸿身边或许也会有点用处。只可惜沈碧芳实在蠢得不成,竟是什么事也做不成,活活叫潞国公府打了脸不说,就连原本说好的亲事都吹了,至今还在家里没法处置。她一则恨沈碧芳蠢,二则看顾嫣然也觉得扎眼,今日更瞧见顾嫣然穿着大红衫子,一脸笑意地招呼客人,顿时觉得心里又不自在起来,便阴阳怪气地笑道:“听说外甥媳妇有喜了?这可真要恭喜了。”

顾嫣然笑笑:“多谢夫人。”

昌平侯夫人笑道:“要不说外甥媳妇是有福气的人呢。长房才没了一个孩子,外甥媳妇这里就怀上了,可不是一天云雾都散了吗?可见前头那个孩子是个没福气的,福气啊,都在外甥媳妇肚子里这个上了。”说完,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话里头的意思,满座中人都知道,顿时便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顾嫣然早就料到大哥儿换出去之后会有这样的后果,并不在意,只淡淡一笑道:“今日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合该只说吉利话儿,若不然可不是给妹妹添晦气么。舅母素来心疼妹妹,自然是知道的了。”

沈青芸在旁边听着,见昌平侯夫人给顾嫣然没脸,心里自是痛快,但听顾嫣然这么一说,不由得又不痛快起来,冷笑道:“你妹妹自是有福气的,就是有人想给她添晦气也是不能!鸿哥儿媳妇,你一口一个晦气的,可仔细些。”

顾嫣然本来只想把昌平侯夫人堵回去就算了,没想到沈青芸倒不依不饶起来,便也不再客气,含笑道:“妹妹当然是有福气的,在闺中时就跟沈家表妹交好,如今到了夫家姐妹便又聚首,没福气的人岂能如此呢?”

这话声音压得很低,可是足够沈青芸听见,顿时白了脸。可不是,沈碧莹已经嫁过去一年了,周润一进门,就要面对一个已经熟习王府内务的侧妃,再是表姐妹,嫁人之后这姐妹之情也就变了味了,今后的日子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呢。如此一来,就连她与娘家昌平侯府的关系都有些微妙了起来,如今在这儿联手挤兑顾嫣然不过是一时的痛快,究竟周润将来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昌平侯夫人就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顿时也尴尬起来,看了看小姑子,不说话了。

再说寿王府那边接了花轿,也热热闹闹摆起了喜宴。这边的喜宴规格比之周家二房不知高出多少去,不但宫中的景泰公主也来了,就连远在西北的陆镇也得了皇帝的旨,专门赶回来赴宴。

陆镇是头一日才回来的,尚未进宫见过德妃,景泰公主听说舅舅回来了,特意撺掇了母妃一定要出宫来吃喜酒,酒过三巡,就从席上溜了出来,叫丫鬟去前头:“就说我想舅舅了。”

陆镇是极疼爱这个外甥女的,闻言忙也离了席,到后头见了景泰公主,满脸笑容道:“景泰又长高了呢。舅舅这次带了些羯奴那边的宝石回来,赶明儿就叫人送进宫去给景泰玩。其中有几颗宝石,据说是只有羯奴才产,别处都不见的。”

景泰公主先是高兴,然后就想起一事,顿时噘了嘴:“舅舅骗人!那年送我核舟的时候,也说天下就这么独一份了,结果怎样,还不是别人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她只是撒娇,却不防陆镇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景泰说什么?什么核舟有一模一样的?”

“就是舅舅那年送我的,说是陈会宗雕的核舟!”景泰一想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跺着脚将那日顾嫣然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核舟之事说了一遍。她自是不会提自己想要诬陷顾嫣然,将那一段含糊过去,只将两只核舟说了又说,“茶杯里头都有一个陈字,再不会错的!那顾家丫头还说就是从小商贩手里买来的,那小贩更是从不知什么地方捡来的——舅舅听听,那日我可丢尽了脸!亏得我还信舅舅说的,这东西是天下独一份儿!”

她叽里呱啦说了半晌,却没听陆镇接话,抬头见舅舅脸色铁青,这才有些怕了,放低了声音:“舅舅?你,你怎么了?”

陆镇此时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一般,要强自镇定了一下才能说出话来:“景泰,那平南侯夫人说,小贩是从何处捡来的?”

景泰公主忿然道:“谁还记得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不过是为了折辱我罢了!舅舅,你不是说——”

话犹未了,陆镇已经打断了她:“景泰好好想想,平南侯夫人是怎么说的!”

这一声颇有些声色俱厉的意味,吓得景泰公主怔了一怔,皱眉想了半晌,才迟疑着道:“仿佛说,是,是福州还是哪里的一个村落废墟……”

陆镇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勉强抑制住自己,对景泰公主咧了咧嘴:“都怪舅舅不仔细,真把那核舟当成了独一份的。景泰别生舅舅的气,赶明儿舅舅叫人送了宝石给你赔礼好不好?”

他此刻虽然在笑,面上肌肉却有些扭曲,十分怪异。景泰公主虽然娇纵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竟没敢再发脾气,呆呆点了点头,由着陆镇走了。

陆镇回了前头席上,却是再也坐不住。当初他搜罗来这对核舟的时候,卖家便说过,这是陈会宗雕刻出的一对“鸳鸯”舟,是传世仅存的珍品。他便揣在了随身的香囊之中,只等着回京送给外甥女。谁知去了一趟吕家村,回来才发现一对儿核舟只剩了一只,那一只大约是掉在吕家村,早也烧成灰了。

如此,他回京之后才将这一只核舟送给了景泰公主,并说这是天下独一份,再无第二只。谁知道八年之后,居然又出现了另外一只!而且这件事,他远在边关居然不知道!这会儿他哪里还有心情吃酒,只想飞奔到内院去,把陆二太太揪出来,问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

陆镇越坐越是不安,好容易撑到寿王出来敬过了酒,便寻个借口将陆二太太叫了出来,先行回府。

陆二太太正在后头与人说话,被丈夫叫了出来便有些不悦,上了马车便道:“这么急做什么?我正与黄侍郎夫人说话呢,听说他有个侄儿今年才十七岁,已经中了举人,我正要细细问她几句,看跟我们盈儿相配不相配——”

“景泰说平南侯夫人手中有一只核舟,与我送她的那只一模一样!”陆镇此时不耐烦听妻子多说什么,劈头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陆二太太一怔,随即有些心虚起来:“这——不过是件小事……”陆盈的确是说过,这件事要写信告诉陆镇的,可她当时因为恼怒陆镇身边婢女有孕,就将此事搁下了,后来竟都忘记了,当真没有提过一言半语。

“我离京的时候可曾说过,宫中之事,即便是小事也要尽快告知于我?”陆镇声音低沉压抑,已经怒极。这个蠢妇,只怕坏了他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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