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用的。因为你,也要死了!”吸血鬼愉悦地说道。
桃乐丝僵住了,有那么一瞬,她的瞳孔几乎要缩成一个点儿。她竟然忘记了!还有一只吸血鬼在等着她!她将嚼烂的草药迅速地按在洛哈特的伤口上,抽出他的魔杖,细小的魔杖刚好抵在了蹲下的吸血鬼身上。
吸血鬼低头看了眼那根魔杖,大大的笑容让他锋利的獠牙全然暴露,“我可不认为一个小女孩会使用什么攻击性的法术。”
桃乐丝张了张嘴,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是的,她在脑海里回想了千百遍,没有一个魔法能让她摆脱眼前的困境!她忍不住战栗起来,她似乎听得见自己牙齿不断咬合的声音。真是可怜,她还嘲笑吉德罗连清理一新都不会,可是现在,就算她用的再好,又怎么样?
她拼命地挣扎着,企图挣脱吸血鬼的桎梏,可一个小女孩怎么敌得过一只成年的吸血鬼,抵在他们之间的魔杖,完全不能阻拦他探过头来,将獠牙搁在她的颈项间。她就要死去了,她在心里悲哀地想着,她停止了反抗,出神地望着吸血鬼上方,枝繁叶茂,绿叶被微光包裹得绒绒,天空被分割成细碎的浅蓝亮片……
她好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吉德罗会死掉的!不!那是比吉德罗死掉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那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头要炸开了,这就是死亡前的感觉吗?
她无力地勾了勾唇,吸血鬼的气息触在她的皮肤上的时候,她的身体本能地僵硬住了。绝望,悲伤,无力感不可控制地奔涌至她的肢体,泪水流了下来,她的视线越来越朦胧,她的耳朵已经出现了幻觉,她终于要死去了……
“噢,我可爱的克莉斯多,你这样迟早会被它们咬伤的。”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的,尖尖细细的,像金盏花蕊间细小的绒毛。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它们老是乱动!”
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娇嗔的,清脆的,像知更鸟在唱歌。
“那我教给你一个咒语如何?全世界最厉害的咒语,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你确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咒语?能打过我爸爸吗?”
“当然,我向你保证。”
“那么,请教给我吧!”
“小克莉,拿好你的魔杖,跟着我念,一个词都不要念错,记住一个词都不要念错!”
“知道啦,我可是克莉斯多!念吧!”
“嗯,我知道,你是克莉斯多。阿……”
“阿瓦达索命。”
桃乐丝张了张嘴,一道绿光迅速地没入吸血鬼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那个男人的声音,久久地徘徊。
吸血鬼死了,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睛瞪得出奇的大,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桃乐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垂头看了看手指,没有血,真好,她轻轻地笑了,她觉得眼前的景色糊成一团,终于是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
※※※※※
天是灰烬一般的颜色,不知道是黎明还是黄昏。她向前走着,她只知道向前走。她无暇打量四周,脚下交错相缠着无数荆棘让她寸步难行。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所有的伤口都因血液流尽而干涸。水,她好想喝水,可是,哪儿有水?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们……醒吗……安特……先生……”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我……出了……问题……尽力了……”是老人的声音,十分疲惫。
“最近……麻烦……”
桃乐丝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灌了铅似的,笨拙而迟缓,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水,水,她现在只想喝水!
“没事……毕竟……也是巫师……”老人突然咳了咳,“翠西……你……等一等……毕竟……”
请别说下去了,她什么都不关心,她只想喝水!无论是谁,能给她一点水好吗?一点儿就好。她觉得她的肺都要烧干了。
“水,水——”她吃力地嘶喊着,喉咙处传来的痛感终于使她的思维变得清晰起来,她这是——她又被救回来了。
“不了,我得马上回去,德姆斯特朗又寄了信函过来,我必须——呀!怎么回事!”
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极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大脑转起来,但是她失败了,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十分无助。
突然,她感觉到唇上变得湿润起来,清凉的液体从她的牙齿间落入她的口腔,她贪婪地吞咽着。
“翠西,别急!只是有些发烧!你要把她呛到了!慢一点儿……”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那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意识因为得到满足而溃散。她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是哪里的花儿散发着香甜,穿过篱笆与窗纱?是谁在哼着罗马尼亚的歌谣,低低浅浅,不成曲章?
桃乐丝蜷缩在薄薄的灰蓝色被单下,夏日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渐渐地从她的唇瓣移到她的睫毛,把她暖困的小脸照得十分明亮。她似乎觉得有些刺眼,抬手落在了额头上。
她刚才做了好长一个梦。她迷迷糊糊地回想着——吉德罗用了一个清理一新和一个骨肉相连,居然制服一只母夜叉,果然是梦,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又遇上了吸血鬼,吉德罗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而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滑的触感让她稍稍放下了心——原来真的是梦。然后呢,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记得梦境里有像金盏花蕊间细小的绒毛那样温柔的男人的声音,一定不是吉德罗那样的大嗓门,噢,他说了什么来着……她忍不住蹙起了眉,突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粗糙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她睁开眼,迷惑不解。
“终于醒了,小姑娘,要喝点水吗?”
桃乐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老巫师,他有一双柔和的灰色的眼睛,灰白交杂的柔顺的头发,朴素整洁的黑色巫师袍。她坐起来,抿了抿干燥的唇,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不如再来一点南瓜饼和新鲜的牛奶吧,睡了两天,你一定饿坏了!”老巫师眨了眨眼,轻轻地挥动他的魔杖。
“您是说——”桃乐丝高呼了起来,“两天!”她只觉得混混沌沌的大脑一下子被刷空,所有属于现实的记忆奔涌了进来,“是您救了我们吗?先生!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巫师呢!”她的手从热腾腾的食物上方伸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老巫师的袖子。
老巫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他在。小姑娘,边听边吃点东西吧,我担心你再不进食,又要晕过去了。”
桃乐丝的肚子应时地叫了一声,她尴尬地松开手,拿起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
“我叫安特尔,是住在布兰城堡附近的巫师。我外出采草药的时候发现了你们。”
“那只吸血鬼呢?”桃乐丝觉得不可思议。
“吸血鬼?”安特尔先生微微皱了皱眉,“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啊。”
“已经死了?”桃乐丝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明明那个时候,他的獠牙都要咬到自己的脖子了,吉德罗昏迷了,而她手无缚鸡之力。
“是的,已经死了。”安特尔很肯定地说道,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话题,转念提道,“你身上只有擦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两天。你的同伴就不乐观了,他断了三条肋骨,胸前被刺了个大洞,血流得到处都是,不过好歹活了下来,如果不是这个东西——”他掏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东西放到桃乐丝面前,“他一定会死的,那个伤口离心脏太近了。”
桃乐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被她速速缩小的行李箱,她把它攥在手里,一脸着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到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的迹象了。”
桃乐丝舒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安特尔问道。
“桃——”她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她想起来了,他叫了她的名字——“克莉斯多。”她改口说道,冲着安特尔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
“克莉斯多,是清澈如水晶的意思吗?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名字。”老巫师赞许地说。他又拍了拍她的头,“小姑娘,我现在得去给你的同伴熬药,你可以随时到左手边第一间小屋子来找我。至于你的同伴,他在不远处的小阁楼上,那儿空气比较好。”
“谢谢您,安特尔先生!”克莉斯多真心地感谢他,她胡乱地将咬了一半的南瓜饼一口吞下,跳下床,拔腿就往门外跑。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小阁楼的时候,洛哈特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克莉斯多觉得他的头发都没有以前那么亮闪闪了。真是个大草包,她在心里咕哝道,居然这么久了还没有醒过来。她担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还好,还是温热的。
“快点起来吧!大草包!全世界都要知道你的秘密啦!”她冲着洛哈特低低地吼了一声,忿忿地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脸,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她要去找安特尔先生,她要借一只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