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将乔伊主仆入她家门的事原原本本说与云舒听了,云舒听后直皱眉,看着柳絮道:“傻妹妹,这里面怕是有些内情,你这般赌气出来,却是失策了。”
柳絮道:“当时心乱如麻,哪里有心仔细推敲这其中关窍,事后想来我也觉得后悔,可事已至此,终不得与他有个结果,不如早早离去,也与了他方便。”
云舒听了,大是不屑道:“哪里来的伦理纲常?你又未与孟东顾真个就做了夫妻,怎地非要守着这个名头过上一辈子不成?我最是喜曹丞相的主张,对咱们女儿家照顾非常,也别说他为的是个什么目的,他却是赞成二嫁,三嫁的,总归是不许有寡居的女儿,若是有了,是要十算的赋税!”
柳絮苦笑道:“云姐姐说那么多我总归是懂得,怎地又扯出曹丞相来,他再好,也管不得这浔阳,况且这叔嫂身份,实在让人为难。”
云舒冷哼一声道:“妹妹只在这里受苦,却不去问问二郎的心思?”
柳絮听了默然不语,待云舒催的急了,才道:“昨日之言,音犹在耳,当着乔家小姐的面叫我嫂嫂,名分怕是在心里早就定下了。”
云舒道:“这便是他的不是,在家里这也不许,那也不从的,段景他们三人上门,你瞧瞧他那样子,一副要与你厮守一生的模样,却全都是装模作样,现在想来实在恶心。”
柳絮被她说到伤心处,不觉哭了出来,道:“终究是我苦命,挨过了便罢,挨不过时,削了头发,在这落霞庵做个庵主,青灯为伴,侍奉佛祖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云舒宽慰柳絮,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且先在这住着,晚间段景来了,我找他说去,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朋友,怎就缺了你一口饭吃?”
柳絮道:“只怕麻烦。”
云舒撇了撇嘴道:“你只道三位叔叔处麻烦,岂不知留在此处才最是麻烦?花娘几次三番交好你,你当她真是对你好?不过是想将你留下罢了,如今可好,你主动上门,她没准儿都挂了响竹等着听音儿呢!”
柳絮道:“左也为难,右也为难,我这也是缺个疼爱的,真个惹急了,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好过受这般气。”
云舒赶忙拉过来一通打,道:“快别说这些丧气话,你都错嫁了一回,怎地还要这般鲁莽,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误了一生?”
云舒拍了拍柳絮的手,道:“妹妹且再歇息一会子,旁人若问起了,千万莫说我来过,晚间段景来接你,你便随了他去。”
柳絮行了一礼,送云舒出门。哪知晚间还未至,麻烦跟着就来了。
却是乔碧儿托了关系,求到巧儿姐贴身丫头杏儿身上,专找柳絮的麻烦,这丫头也是个聪明的,打着巧儿姐的旗号,专来问柳絮赔那件紫甸绢花婆罗裙,当下也不客气,直接闹将起来。
只见那杏儿丫头推了柳絮的门,高声道:“呦,这不是柳姑娘嘛,姑娘到了这莳花楼,却不见我们小姐,却是在躲谁来?”
柳絮打量半晌,也没认出来人,只得问道:“姑娘是哪家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那杏丫头当场就炸了,道:“柳姑娘是个什么人物?被花娘都快捧上天了的,我是个什么人物?哦,都不能算个人!按理儿呢,我这般粗野的丫头是不敢来扰姑娘的,可姑娘就是千般宠爱,万般抬举也不该毁了我们小姐的婆罗裙,这本是件稀罕物什,却被你这粗手笨脚的坏了去,不叫你赔来,叫谁赔?”
柳絮这才想起,这丫头怕是巧儿姐那屋里的,道:“姑娘面容我确实不曾见过,提起这婆罗裙,定是巧儿姐屋里的,可是巧儿姐吩咐的,要我赔这衣衫?我做工赔就是了。”
杏儿乐了,拉了把凳子,嚣张的坐在上面道:“你做工赔?你一月例钱多少?我又不是个没盘算的,凭你一天十几件衣衫,三十几个钱,一个月拢共也没多少银钱,这还没刨除阴雨天气,冬日里你更是没个活计,这般算下来,你便是做上几辈子,怕是也赔不起!”
柳絮一愣,问道:“小姐的衣衫确实名贵,可也不至于没个数目吧?你说说需赔多少,我想想办法,凑给你就是了。”
杏儿道:“柳姑娘这话说的当真是轻巧,那我也与你说两句紧要的,这紫甸绢花婆罗裙本是上等的布料,只这一匹就要几十两。”
柳絮道:“几十两是很多,我舍了脸面也能凑得。”
杏儿道:“不忙,料子虽然稀罕,却不值什么钱,这件婆罗裙最值钱的是白大家的手艺!”
“白大家?”
“不错,白大家的手艺,你就是有钱也求不来。”
柳絮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杏儿见她不甚在意,想必是没听过白大家的名号,刚要给柳絮上上课,柳絮就将杯子重重的拍在桌上,倒吓了杏儿一跳。
但听得柳絮道:“你这丫头在我这里闹,又说了些挤兑我的话,无非就是要羞辱我一番,我自思与你也没有多大愁怨,你竟这般逼迫?不说这婆罗裙用不用我赔,赔多少,怎么赔,那都是我的事,再不济也该对你家小姐回话,凭你个丫头也来我这里放肆多嘴,知道的,是你这丫头自来这般嚣张跋扈,不知道的,定要以为巧儿姐缺少管教,调教出你这般刁钻的恶仆!”
杏儿大怒,起身直叫了一声“你”!柳絮这般反驳,到底恼了杏儿,也不管她哪家的千金,谁人面前的红人,当即踢开房门,在柳絮门外骂将起来,词汇腌臜不堪,有些竟难以入耳,惹的左近房里的姑娘纷纷出来探看,这是哪家的小彪子又撒了泼了,骂出这般难听的话来。
柳絮自在屋中端坐,凭她骂去,我纵是犯了事,杀了人,也总该有老爷发落,凭你个小蹄子也来羞辱我,当真是不知所谓!
这骂声到底惹来了花娘等一众人,花娘分开姑娘们,走上前来骂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在我莳花楼里撒泼骂街,有这般本事在这里厮混什么?怎地不去与爷们儿一同做工,也赚着干净银子,干着些卖爹娘的买卖,却不自爱,背着爹娘丢丑,得色你爹呢?”
花娘这言语比之杏儿也不逞多让,然而杀伤更强,连同在场的姑娘在内,全都骂了进去,什么面子里子全都撕扯了。
花娘这一骂,杏儿倒是没了声音。花娘走过来,噼啪就是两个嘴巴,直将杏儿嘴角都打流了血,花娘尤不解气,道:“你个小浪蹄子,平日里吃我的,穿我的,不好好伺候姑娘,倒在这管起闲事来了,你倒说说,哪个惹了你不高兴,让你这般肆意妄为,全无半分体面?”
杏儿低头不语,两只手更是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
花娘转了个身,低着身子抬头看向杏儿,道:“小彪子,你倒是抬起个头来让娘们儿瞅瞅,也让我见见你是哪里来的主儿?”
花娘拉扯一下,杏儿干脆跪坐在地上,只是哭泣。
花娘将杏儿头发扯了起来,仔细辨认了下,手又松了开来,道:“嘿,还真是个有头有脸的。”
花娘走了过来,将房门拉上,看着外面的姑娘们,道:“散了散了,想瞧热闹自己养个白白俊俊的汉子去,有的是热闹给你撰写,再出一本“牡丹亭”也让娘们儿瞅瞅。”
众人见花娘火气未息,生怕惹了自己一身不是,纷纷做鸟兽散,只剩下四个姐儿等在那。
花娘看了看,道:“巧儿姐,将你屋里的这小贱人领了去,再管教不好也不要留在我莳花楼丢人现眼,直接剁碎了喂这西江里的王八,这畜牲得了嘴还能记我些好,再饶上来俩王八蛋来照应着我!”
巧儿姐身子一抖,连连称是,扯着杏儿的衣衫回去了。芙美人与雪儿姐是个软性子的,更没个主意,见没饶到自己身上,也暗道幸运,赶忙走了。单剩下个辣子与这花娘还能对付一二,云舒撇了撇嘴道:“花娘这多长时间不曾骂人了,想不到如今这夹枪带棒的,倒也将这一楼的儿女训的这般妥帖。”
花娘叹了口气道:“我都不知还能撑上多久,本寻思着大家能够和和气气相安无事,我也算对东家有个交待,如今可好,你越发好脾气了,这帮子小骚彪子就越逞强,好好的人不当,学起了畜生行径!”
云舒拍了拍花娘的背,劝慰道:“一家之中还有个把隔路亲,何况这百家儿女百家姓?总算没闹得太凶,治下了,也就算了,何苦生这般大的气?”
花娘道:“哪个也不如你最贴心,你这一朝离了我,我怕是要短寿十年,挨不了这许久了。”
“呸呸呸,今日这是怎地了?只不过是个没眼色的丫头逞能,怎地让你这般心灰?好生将养着,有不听话的,真个挑上两个,打发了去,也应一应这“西江的王八”?”
“噗呲”。花娘再是忍不住,被云舒逗的乐了出来。
云舒道:“这便好了,走走,我陪你去散散心去。”
这边花娘好了,那边却又有开了锅的,只听得屋里骂道:“哪个要你去寻她晦气?我这当主子的都不曾知道人来了莳花楼,你倒是消息灵通,自作主张去惹她,结果若是挣了脸倒也罢了,如今连我的脸也丢个干净,还留你做甚,打死了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