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们家一下子从县城搬到小李村，肯定得不少人说闲话，暗地里极尽所能地揣测他们家到底是遭了难了还是破产了，要不怎么会凭着县城里风光的好日子不过，非得跑到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受罪？
虽说高玉虎仍在县里，可他连个秀才都不是，村里人哪会有什么敬畏之心？
到时候，不说那些佃了田地的租户，就是干亲李大石，他们家也不一定能镇压的住了。财帛动人心，万一那些人合起火来要图谋他们家的财产，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去村里种地，也得是富家太太过够了城里风光吵闹的日子，打算去村里悠闲养老才行；可不能真的是脚踏实地要种地的样子。
如此一来，少不得就得配备上几个伺候的人装样子……
就因为纪美花一句要去农村种地的话，高玉凤一晚上都没睡好，辗转反侧，绞尽脑汁地为圆她亲娘的念想而想法子。
纪美花倒是了无心事，一夜无梦，睡得大好。就连那让她做出决定的缘由韩当，也没来梦里捣乱……
第二天，高玉凤肿着眼睛吃完早饭，对纪美花说道：“妈妈，我想过了，咱要是真搬回农村种地的话，得雇几个人帮忙。”
“雇人？”纪美花问道，“你的意思是雇几个保姆？可人家保姆是帮着收拾家做饭的，能愿意跟着我下地干活吗？”
高玉凤诧异地看了自家亲娘一眼，没想到一大把年纪，对于雇人还挺能接受的来啊。亏她还在想要是纪美花不愿意的话该怎么劝服她呢。
“也不是保姆，就是长工吧。”高玉凤斟酌着词语解释，“嗯说长工也不准确，应该算是下人吧。我想过了，这世道，咱两个女人去村里住着不安全，还是得有壮劳力才行。可要是单纯的雇个人，也害怕他们起歹心。所以呀，这一次性买断是最好了。”
而且最好还是一家几口的那种，多花点银子不要紧，重要的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家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也不怕他们不尽心。更何况，律法对于逃奴毫不留情，相信一般人也不敢冒险。
把利弊跟亲娘说了之后，高玉凤就询问她的意见：“你看行吗麻麻？”
“行，挺好的。”纪美花点点头，“这些事情我不懂，都听你的。对了，这买人去哪儿买？”
她虽然生长在新社会，可父母祖辈却是在解放前生活过的，也是大地主出身，没少给她讲过那些穷人卖儿卖女的故事。是以，纪美花对于买人这件事，心里接受程度比自家俩孩子高多了。
“哎，对了，玉虎，到时候看到合适的，也给你买个书童。身边有人伺候照顾着，我跟妈妈也能放心些。”高玉凤转头对一边倾听的高玉虎说道。
“啊？”高玉虎有些诧异，磕巴道，“不、不用了吧？我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照顾。”天啦撸，买个书童，怎么感觉他亲姐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说买件衣服一样轻飘呢？
“还是有必要的。”高玉凤坚持，“你不要觉得不习惯，你既然选择了科举，以后就是要踏上官场的人。现在不入乡随俗，以后可怎么适应环境？再说了，这年头稍微有点闲钱的人，谁没有个书童伺候？我觉得，这就是人家人的风雅，好多事情都是不亲自动手的，要不然显得有些粗鄙……”
“真不用。”高玉虎额头汗都快流下来了，急忙忙地摆手拒绝，“姐，现在真不用。咱家也不是多有钱，我也不是什么贵公子，就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以前不是常说吗，男孩得穷养，这样长大了才知道奋斗。我现在连个秀才也没考出来呢，真不用这么好的待遇。”
顿了顿，他又腆着连笑道，“要不，你们临走的时候，多给我点生活费呗？”
高玉凤一听，原本有点不悦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哼唧一声道：“真是不会享福。不过你说的也对，不急着这一时，等你考了秀才也不迟。”这买书童，最起码也得是个能识几个大字的，要不然出去也是丢了自家的脸。这样的人，一时半会也不好找。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书童，可都是从小跟着主子一起识字培养出来的。他们家就是现在手上有几个闲钱而已，哪有那样的底蕴能再出一份钱买个下人跟着高玉虎一起上学呢？
至于生活费？
“一个月给你留多少钱，我得跟妈妈商量商量。”高玉凤接着说道，“你们书院也不是不放假吧？一个月最少得休个一两次吧？到时候你还能不回家？”所以这生活费啊，半个月半个月的给也可以。
纪美花听到这里，忙插嘴道：“玉凤，多给他点儿吧。你弟弟也不是乱花钱的孩子，这城里花销大，他除了吃饭还得买文具和书。花钱的地方不少呢。都说穷家富路，能多了花不了，也不能让他用钱的时候没有啊。他一个大小伙子，咱俩走了，在这县城连个熟人都没有，借钱都没地儿借……”
高玉凤听亲娘这么说，心里又不乐意了。她也不是心眼小地孩子，可就是听不得自家亲娘偏心。虽然她心里也很疼高玉虎这个弟弟，有什么好的也愿意跟他分享，可亲娘这么说她心里就是不舒坦。搞得就跟怕我亏待你儿子一样……
登时，她就噘着嘴不说话了。
纪美花一看，忙打岔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爱给多少给多少。”
看看，这就是她人至中年也想崛起的理由之一。
这家里的钱除了自己卖馄饨挣得那几个，都是闺女高玉凤弄回来的。虽然说打火机是自己跟儿子带来的，可没有闺女，她也卖不了钱。所以，哪有什么发言权呢？
跟谁伸手要钱的滋味儿都不好受，自己有是最好的。
去农村种地，她虽然挣不了几个钱，可解决一家三口的吃喝却是不成问题的。她一辈子没有什么大出息，没干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就一条好处，人不懒不馋，又种了几十年的地，有经验有力气。
所以现在，她无比盼望能早一天到农村去。那里，才是她能施展手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