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溪打电话给秦晴时,她正穿着晚礼服,站在晚宴大厅的大门外。
骆译文穿着黑西服,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西裤笔直,他唇角噙着一抹缱绻的笑意,朝秦晴走来。
秦晴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身旁的铮亮的皮鞋,她与手机那端的人的对话在继续:“有事吗?”
电话旁另一人言语吞吐:“那个......秦晴,肇事逃逸的话,会被判几年?”
看了骆译文一眼,秦晴转过身去,“刑法规定,肇事逃逸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但因肇事逃逸至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出什么事了吗......”
秦晴的疑惑被安芷溪打断在嘴中:“我只是帮朋友问问,没事没事,打扰你了。”
嘟嘟声响起,电话被单方面挂断,秦晴看着显示通结束的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把手机放回了手包中。
秦晴回首,骆译文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然后微笑:“很漂亮。”
白色礼服长裙的侧骨拉链沿着腰身向上蜿蜒,勾勒出女人天生的曲线。
秦晴白皙的颈部带着精致打造的项链,耳侧上悬着一串与项链搭配的耳坠,迎上骆译文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的拿着手包,想要遮挡却发现仅仅一个手包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了,这个价值高昂,但对秦晴来说却是一次性使用的手包也是骆译文的杰作。
秦晴最好的打算是将这些她丝毫都不需要的东西退还给骆译文,她最坏的打算是,把这些东西卖了,然后在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一部分钱,折成现金还给骆译文。
但这些都是宴会结束之后的事了。
秦晴看着骆译文,而后将目光转向了门前的标牌上,“这是古蔺导演的庆生晚宴?”
在此之前,秦晴曾仔细看过宴会入场邀请函,上面邀请人一项里只写了“古童人”三字。
邀请函上的地址和时间更是写得别出心裁:“地址:清真居士处,时间:酉时三刻。”
在此下端还有一小行文字:
【清代漏刻九十六刻制】这是对时间栏里计算时间方式的补充。
上网搜索了资料,秦晴才知道晚宴开始时间是17:45左右。而晚宴地址是以字美成,号清真居士的诗人,周邦彦所做的《汴都赋》而命名的汴都大酒店。
对于是如何拿到邀请函的,骆译文并没有做正面回答。
但在见到古蔺后,秦晴已经大约猜出了答案。
古蔺是骆译文的病人,一个强迫症患者。
每次和人握手古蔺都要上下晃动三下,如果没有达到次数他不会松开来宾的手,就算那人已经表现出想要离开的意思了。
秦晴在古蔺摇晃到第二下的时候就打算收回手了,但古蔺却是紧抓着她没有松开,直到完成他心中所要求的次数,他才放手。
在古蔺松开手的那一刻,秦晴从他脸上看见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轻松神色,仿佛堆满垃圾的房间终于被清理干净了一样。
骆译文与古蔺攀谈,秦晴用余光扫过四周。
一线明星大腕汇聚于在大厅内,星光璀璨。
秦晴看着身旁的骆译文,她忽然发现自己看着身侧的这个男人竟需要微微仰头,不然进入眼帘的只有跟着他温润的嗓音微微起伏的喉结,还有线条利落光洁的下颚。
骆译文的温柔种隐藏着一种不易被发觉的性感,那是女人喜欢的独特魅力。
秦晴觉得就算是站在不远处那群炫耀夺目的俊男美女中,骆译文也是出类拔萃的。
秦晴从不吝啬自己对骆译文外表的赞美,她吝啬的是自己的感情。
骆译文的那双眼睛吸引着秦晴靠近的同时也让她心生畏惧,但除此之外让秦晴一直小心翼翼的原因还有一个,
骆译文让她有种被人掌控于手中的感觉,她厌恶这种感觉。
在结束对话后,男人含笑回首,秦晴的目光笔直地落进了他的眼中。
骆译文朝秦晴微笑,秦晴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骆译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他像绅士一般扬起胳膊,等待着女士挽住自己的手。
此时落在骆译文身上的目光并不少,毕竟他是这样难得的优秀,但他却视而不见,保持着邀请的姿势,用他那双被染进了墨汁一般的黑眸,注视着秦晴,专注地仿佛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无法拒绝的无力感。
秦晴目光下移,落在骆译文放在胸前的手上,他手腕处是被折了一小截的白衬衫衣袖,袖口嵌着一颗镶着金边的纽扣。
秦晴又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链,这是和脖子上的项链一起订做的,璀璨耀眼,是所有女孩向往的,但在某一瞬间,秦晴忽然失神,看着这些漂亮的首饰,她竟联想起了那些将人囚禁的镣铐。
果真是讨厌的。
秦晴眸色沉寂,她挽住骆译文的手,目视前方,声音淡淡的,“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你的追求吗,骆医生。”
秦晴的话终于让骆译文唇角的弧度微微减小了一些,“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这是一个偏向陈述语气的问句。
秦晴侧身,直视骆译文的双眼,她摇头:“不是。”
骆译文微微眯眼,用沉默示意秦晴继续。
“因为你并不是真心在追求我,”秦晴不再看身旁的人,“你是讨厌我的,不是吗?”
所以才会强势的要求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然后看着我不算愉快的反应,自己乐在其中。
她的声音比以往还要平静,却比刀刃还要锋利,“我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骆医生感到不快,但请不要在继续了。”
就好比从未想过会被轻薄的纸张割伤手指一样,骆译文少有的情绪外露,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秦晴,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然笑了出来。
秦晴从他轻柔的笑声中,听到了无法言表悲伤。
秦晴确定骆译文是厌恶自己的,但与此同时,她却有意忽视了她曾深切感受到的另一种情绪——迷恋。
骆译文对她有一种莫名的迷恋,这一点秦晴也是知道的。
面对这样一个矛盾体,秦晴也曾犹豫过,但最终她还是冷却了内心对希望被救赎的渴望和期待,选择了望而却步。
“这身东西我会在明天收拾好后还给你的。”不知道为什么,秦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骆译文薄唇微微张合:“如果......”
他显露出心底迷茫的声音停留在“果”字上,骆译文的假设没有继续,他笑了笑,在秦晴深入了解他之前,骆译文又回到了原来温文儒雅的模样。
“如果”这样的字眼,并不存在于他,秦晴,或者是其他任何应该为过去付出代价的人们的身上。
男人唇瓣的笑意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这身衣服我会替你保存的。”
骆译文不会放弃,就像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停止一样。
光影交错,玻璃酒杯碰触出清脆的响声。
骆译文的目光在秦晴脸上停留,这次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眼中的痴迷,他微微垂下头在秦晴耳畔道:“我不会让你逃掉的,因为那样实在是太狡猾了,不是吗?”
只有一个人幸福这样的事,实在是太狡猾了。
秦晴愕然无言。
四周的人们忽然开始窃窃私语,纷纷将目光投至大门前。
秦晴回首看去,另一个令她想要远离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唐宁哲穿着白色燕尾服,胸口攥着一个黑色纹花的手帕,他正姿态优雅地同古蔺导演握手攀谈。他是古蔺新电影的内定男主。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秦晴看到了唐宁哲眼中流露出的不满。
看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惹人厌弃的人,秦晴无声苦笑。
唐宁哲的目光转移到秦晴挽住的那只胳膊上,他顺着看去,骆译文正专注地看着秦晴一个人。
但骆译文嘴中的话题却是关于唐宁哲的,“就是他吗?”你喜欢的人。
秦晴知道骆译文的意思,她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垂下眼睑,“失陪一下。”
秦晴离开了男人在明亮灯光下投下的影子,她朝化妆镜走去。
看着洗手台上宫廷式多面镜中穿着华美,打扮精致的女人,秦晴厌恶的皱起了眉。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也不想在见到。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无比的虚伪,这是她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除此之外,秦晴更加讨厌现在涌上她胸口的那股道不清难受的情绪。
抬起金属手柄,让冰冷的流水滑过双手。
整理好心情,秦晴才再次走出去。
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人,半倚在化妆间外的大理石墙壁上。
幽幽男声在秦晴身后响起:“男朋友?”
秦晴没有回答唐宁哲的话。
“你难道不会愧疚吗?”唐宁哲目光冰冷的朝她靠近,“只顾着一个人逃掉,真是太卑鄙了。”
这是第二次被人指责了。
对秦晴来说,这场晚宴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