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只听得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谁也没想到崇祯居然这样回答，简直……简直好像是崇祯和李栋合作搭台唱戏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台词仿佛都事先商量过似的。
作为臣子，能够让陛下如此的卑躬屈膝，李栋也算是一代能人了。
崇祯端坐在龙椅之上，谁也没发现他的脸颊一阵又一阵地抽搐。
憋屈！
这是他此刻的感觉。
还有一种感觉，——害怕。
西厂前院内一字摆开三百多颗人头，这些人头全是西厂所属，全部被派到大同刺杀李栋，很显然，刺杀失败，崇祯计划落空，落空就落空吧，偏偏善后没处理干净。
按说三百多颗人头并不代表什么，所谓死无对证，若李栋拿这事反咬崇祯一口，崇祯还真不在乎，毕竟崇祯是皇帝。
然而李栋干得最缺德的地方在于没把人头凑齐，数目不对。西厂番子们的数学显然都是正宗数学老师教的，数来数去发现少了一个最关键的人，那就是西厂的档头不见了。
别的番子只知奉命伏击，纵然被秦军拿住也审不出多少有用的东西，然而这档头不一样，从招降白莲教兰图，到授命煽动大同白莲教造反，再到半路设伏刺杀李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亲手策划，他若活着落到李栋手里，无异于让崇祯将脸面丢到全大明的把柄。
崇祯手中的权威比起他的每一位先祖都要强，他的权柄来自于百姓的支持，军队的支持，但是当百姓们知道，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竟然跟白莲教的匪徒勾结，他们还会信任这个皇帝陛下吗？
无疑，一旦李栋将这件事情公布于天下，那么崇祯将面临他政权最大的一次危机。
在百姓的支持下，他可以收拢军权，他可以治理贪污的官员，他可以收拢中央的权利，不论他干出士大夫多么厌恶的事情，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因为百姓是大势，崇祯站在百姓的肩膀上，没有人可以与他对抗。
百姓支持崇祯那是因为崇祯能够给他们安定，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是百姓如果知道崇祯竟然鼓动白莲教造反，那么百姓还会支持崇祯吗？
这也很容易理解，就算是再无知的百姓，也知道当兵打仗，会破坏生产，会让他们无家可归。造反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过太平的日子好。
崇祯是不折不扣的勤劳的君王，有抱负的君王，目前来说，可以说是明朝这百余年来最认真努力的君王了，他目前得到的一切全部来源于外战和内部起义的解决
然而若档头落到李栋手里，那么崇祯曾经指示他和兰图煽动大同白莲教造反一事将无从隐瞒，以李栋的残忍和无耻，他崇祯的名声，肯定会传播整个天下。
所以此时朝堂之上的情势就是这么可笑。明明李栋作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挑衅般在西厂前院摆了三百多颗人头，最后大摇大摆率众离去，如此赤果果的打脸。可崇祯偏偏不敢为自己讨公道，不敢吩咐刀斧手剁了李栋。
甚至连李栋鬼话连篇他都不得不配合着跟李栋一搭一唱。否则若他敢说一句硬话，*得李栋将自己的好事抖出来，甚至金殿之上当廷对质，崇祯的人生大约在今天可以完本了。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个因素，三万精锐已经占领北京，如今的崇祯是不服不行了。
万一李栋不敢杀自己呢？崇祯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历尽了多少辛酸艰苦，他敢赌吗？
崇祯不敢，来之不易的大权在握，今时今日的崇祯，为了自己的李响，不会再行弄险之举，爱生活，爱大明，更要爱自己……
金殿内安静了很久，人人都对崇祯的回答不敢置信。
殿内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崇祯和李栋之间的恩怨，不过却没有想到，崇祯竟然有胆量，有气度站出来承认。
沉重的呼吸了一口气，崇祯对曹化淳问道：“大伴，你说秦军杀西厂番子是个误会？”
曹化淳无可奈何暗叹一声，恭声道：“回陛下，确实是误会。”
“怎样的误会？你给诸位臣工解释一下”
曹化淳犯难了，心里想到，陛下您惹的麻烦，怎么让我去挨刀，不过他不是李栋，只能吃吃道：“怎样的……误会，这个……”
眼睛又恨又惧地瞟向李栋。
今日朝堂上的两大对头配合得非常默契，收到曹化淳的目光，李栋立马接过了话茬儿：“陛下明鉴，昨晚之事乃因臣和曹公公的私人恩怨。”
崇祯明知故问道：“怎样的私怨？”
众臣这时也纷纷目注李栋，等着看他编个什么样的瞎话糊弄天下人。
迎着无数复杂的目光，李栋气定神闲道：“偷人！”
嘶——
满殿倒吸凉气声。
连崇祯也情不自禁投以愕然的目光，心中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崇祯饶有兴致道：“偷人？仔细说说！”
一副虚心求教即将效法的样子令殿内许多老臣面现怒sè。
李栋不急不徐地开始编瞎话了：“是这样的，秦军里有个千户不争气，偷了西厂一位掌班的对食，那宫女长得肤白貌美，赛若西施，二人多次行苟且之事，非常的伤风败俗，毫无道德底线……”
噗——
殿内顿时无数大臣忍不住喷笑出声，然后强自忍住，同时也有许多老臣神情愤怒，毕竟朝堂是庄严的地方，金殿之内说这种话题委实不妥。
崇祯的老脸却渐渐变绿了。
李栋这那是说别人，这分明是说自己，明明是就是他偷了自己的田贵妃，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拿这件事情说事。这是赤ＬＬ的打自己的脸。
但是崇祯却不得不忍让着李栋，不然肯定让自己更加难堪的事情，帝王做到这一步，可以说颜面扫地。
但是崇祯并没有发作，手按在龙椅上，青筋暴起，崇祯依然咧了咧嘴，笑了。
无视老臣们的愤怒之色，反而兴致勃勃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咳，曹公公，然后呢？”李栋非常缺德地将话题扔给曹化淳。
曹化淳上顿时罩上一层黑雾，中毒了似的。李栋这是给陛下找机会抽自己啊，但是这个时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然后……然后……”曹目光既怨且毒地扫了李栋一眼，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贱，今日要跑来这金殿当值……
“然后……”曹化淳眼一闭，心一横，干脆今天自己就当陛下的替死鬼，什么倒霉事都有自己承担。
于是曹化淳不得不接道：“然后，那个秦军千户和西厂掌班对食的Ｊ情被西厂一位大档头无意中撞破了，大档头大怒，这个秦军千户简直是大明的败类呀，也不知上官怎么教的，分明上梁不正下梁歪，于是大档头叫齐人马，将那位千户狠狠揍了一顿……”
尽管被迫配合李栋，曹化淳不Ｙ不阳暗损了他一番。
这话虽然说得不靠谱，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信了，关于田贵妃失踪的事情，有很多传言，大家都多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
陛下因为与臣子给他戴了绿帽子，大发龙威，也不是不可能吗？大明人最喜欢八卦，一时间朝堂上热闹起来。
但是大臣简直快憋出内伤了，周延儒和杨嗣昌站在班首，原以为今日朝会上李栋会和崇祯掐起来，从而*得李栋不得不搅入这纷乱繁杂的朝局，到时候士大夫可以重新染指权利的最高峰。
崇祯听故事的兴趣仿佛越来越浓厚，脸色的笑容不Ｙ不阳，一迭声道：“然后呢？然后呢？”
曹化淳很仗义地将话题原封扔回去，眼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冷笑道：“李公爷，然后呢？后面的事儿杂家不大记得了……”
李栋不慌不忙接道：“然后，挨了打的秦军千户Ｊ夫也怒了，点齐人马又打了回去，结果事情越闹越大，恰好昨晚进京拜见陛下，一进城便听说秦军和西厂私斗，居然还闹出了人命，秦军吃了大亏，臣是秦军统帅，臣为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有些护短，见军中弟兄吃了亏，臣不得不为他们出头，于是愤怒之下失了理智，调了三万大军对西厂大开杀戒，臣……有罪！”
下面的大臣越听越不对劲了，这不对呀！两个从来不对付的对头今日ì怎么一搭一唱配合如此默契？不但没有当殿对掐，反而处处给彼此打掩护，原本准备看热闹的大臣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日早朝太诡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明朝堂从不缺正义之辈，但也绝没有一个缺心眼儿之辈，今日情况如此复杂难辨，谁站出去谁就是傻子。
李栋，懒洋洋的看了一眼那些失望的大臣，心里暗笑说道：“老子会白白让你们利用吗？”
殿内一片沉默中，崇祯拧眉道：“不对呀，你们说是误会，可明明是那个秦军千户理亏，说来说去，是秦军不对，何来误会可言？”
李栋急忙道：“陛下，后来臣仔细打听过，此事另有内因……”
“有何内因？”
“秦军千户偷人家老婆却是受人之托，原来西厂那位掌班不能人事，又怕对食太过于寂寞，于是花费重金请秦军千户帮其欢愉，此本为礼法不容，千户百般推脱，无奈掌班太有诚意，频频热情相邀，千户只好不得已而答应，谁知被西厂大档头无意撞破，将事情闹大，陛下，此事误会因此而生。”
殿内朝班中又传来“噗”地几声闷笑。
这话可恶毒了，分明是讽刺崇祯不是男人，根本没办法伺候自己的老婆。
崇祯头顶简直冒黑烟了，脱口怒道：“你放……”
极怒中崇祯与李栋的目光接触，却见李栋脸上笑容温和，眼中分明却带了几分凶狠Ｙ森之色。
崇祯浑身一颤，即将脱口而出的叱喝竟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仿佛看见李栋军靴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
崇祯意识到，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Ｒ，自己稍有不当，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还是那句话，崇祯不敢赌，他赌不起。
“曹公公，本公所言不知对否？若然不对，还请曹公公为陛下补充。”李栋皮笑Ｒ不笑道。
曹化淳脸颊狠狠一抽，看了崇祯屈辱的朝着自己点点头，他也无限屈辱道：“……公爷所言正是！”
包括崇祯在内，殿内许多大臣的肩膀微微放松，不自觉地轻呼出一口气。
大明帝国最有权利的两个人就这样在金殿内合作完成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接龙。
大明帝国最有权利的人一搭一唱，金殿上听戏的大臣们惊呆了。
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每个人的意料，原以为李栋和崇祯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原以为一贯温文尔雅的李公爷这次会露出锋利的獠牙，彻底打破和崇祯之间表面上的和睦，从此不死不休，然而谁也想到，李栋和崇祯居然配合得如此默契，仿佛昨晚秦军屠戮西厂根本就是两位大人物事先排演好的一场戏似的。
崇祯到底怎么了？他为何如此忍气吞声？
大明帝国的皇帝不都是宁死不屈的吗？崇祯你怎么能那么不要脸，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怎么可以做皇帝。
站在朝班中的周延儒眼中异色一闪，神情也颇为惊讶，仔细想了想，顿时露出几分了然。
不出意料的话，崇祯和李栋两个人私下已经达成了协议。
一位御史小声在周延儒耳边说道：“陛下前些天用船将太子送到了南京，太子带了内帑大量的金银，还有陛下的圣旨。”
一抹懊恼闪过周延儒眼底，原来是这样，原来陛下早就做好了后手，李栋不愿意让国家这个时候分裂，所以李栋让步了，周延儒情不自禁朝殿中的李栋看去。
原以为能以此事引李栋和他自成一派山西与崇祯争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小狐狸Ｊ滑狡诈，终究还是没能让他入局……
一场泼天的大事件，两位最高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却仅只“误会”二字便带过去了，当然，还有一个说出来连猪都不信，充分藐视朝堂大人们智商的爱恨情仇悬疑三角不伦狗血故事……
预料中的争斗没有如期上演，本来坐山观虎斗的大臣们失望之余自然不能坐视事件发展。
这件事背后很多内情他们并不清楚，大臣们只看到了表象。表象就是李栋和崇祯一搭一唱，显然背地里结成了政治同盟，至于昨晚秦军屠戮西厂，而崇祯处处忍让并不追究，大概便是为了与李栋结成同盟而妥协出来的条件，如此一来崇祯付出的只是西厂几百个不值一提的番子的性命，而得到的却是李栋这个强有力政敌的不作为。
而崇祯也有了充足的时间继续他的改革。
如今的朝堂在崇祯的Ｙ威下已然乌烟瘴气一塌糊涂了，士大夫们的权利日益削减，若崇祯能够度过此次难关。大臣们以后日子怎么过？
六部尚书和侍郎们心一沉。还没发话，几名言官御史率先出班跪拜，大声奏道：“陛下，京师皇城内李栋私调秦军。妄动刀兵。不仅火烧西厂房屋数栋。更杀死杀伤西厂番子数百人，此而不诛，国法奚用？臣等请陛下严惩！”
不少大臣跪下同声附和。
崇祯脸顿时绿了。
你们太过分了，老子的女人被他睡了的事情已经让全天下知道了，老子都没有说话，李栋是坚强了你母亲吗？你非得这个时候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