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间相逢时的喜悦,埋怨,缠绵种种情绪,都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发生变化。
到了最终,不得不刀兵相见。
梁红玉睥睨了李栋一眼,眼神中漏出了她的桀骜。
李栋笑的有些恍然,这才是真的她吧,像是一匹骄傲的小马,温柔只是她在阳光下吃草时候的模样。
真正的她应该是在草原上驰骋。
自小生活在白莲教内部,学习的不仅仅无双的艺术,更多的应该是反叛精神,跟一群整天想着造反的人生活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是甜美的娇娘。
“玉儿,当初你说你累了,这天下也不想争了,可是因何我却见你兵强马壮,刀枪如林,而你竟然身为反军元帅?你告诉我?你因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梁红玉怒言,声音带着几分冷冷:“当初我确实想归隐田间,做那与村妇没有区别的生活,安度余生,可是最终不得不改变念头,这些到底是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还是你李栋许虚伪的不敢承认自己做过什么?”
李栋的表情吃惊:“到底我做了何事?我为何不知?”
梁红玉失望的看着李栋,面色Y沉:“李栋,你好歹也是裂土封王的英雄,怎么敢做不敢动,就凭你现在说的话,你也好意思命令八方,征战天下。”
李栋愠怒,呵斥说道:“我跟你谈到天下,那是念及旧情,但是你念念叨叨,一直说我对不起你,却又不说到底是为何?难道在你心里,我李栋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
梁红玉岾视李栋半响,见李栋不似作家,叹息一声,说:“罢罢罢,事已至此,言他无用,李栋好不容易再次相见,敢不敢与我喝一杯,再次相见,你手里捧着的或许就是我的头领。”
李栋神色焦急:“明明知道自己不行,为什么还要坚持?你以为我身后的二十万大军,是朝廷的那些新兵蛋子能够比较的吗?你为什么还要盲目坚持?到最后落个香消玉殒,名臭青史有意思吗?放下手里的剑跟我走吧。”
“你为什么对我如此的恋恋不舍?要我做你的女人吗?如果是你敢不敢当着几十万将士的面说你只爱我一个,然后休了你其他的女人,如此我便放下武器,跟你回家。”
李栋苦言:“时间安得双全法,今日我终于明了了,你知道我说不出来的话,你又何必为难与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她知道自己要的答案就是一场奢望,堂堂镇国王怎么可能跟自己说爱呢?
自己只是想看看他敢不敢说。自己怎么可能让他真的休了自己的娘子。
李栋啊,李栋,你终究还是错过了。
李栋见梁红玉踟蹰不言,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何尝不知道梁红玉要什么答案,但是他不能给他。到了如今的地位,有些话岂能随意说出口。
她说的没有错,她虽然造反,但是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重逢的喜悦已化作深深的无奈,他和她仿佛陷进了僵局,这个连神仙都解不开的死结。他和她如何解开?难道战场上的不死不休是他们唯一的结局吗?
李栋无法想象当官军的尖刀刺进梁红玉的胸膛时,自己会有怎样的感觉,那或许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失败。
沉默良久,梁红玉幽幽道:“看来。我们已无话可说了……李栋,我回城了,你保重,我等着你攻城。”
李栋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襟。
“玉儿,我问你……。”
“爱过。”
“你别走。你要走了,我就攻城。”
“攻城”二字令李栋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无比复杂的目光。
是啊,今日别后。他和她要面对的只能是血战到底了,彼此的立场和处境注定了各自的无法妥协。
黯然神伤的梁红玉忽然伸手取过桌上李栋剩下的半杯残酒一口饮尽,凄然笑道:“酒入愁肠苦,化作相思泪……李栋,你说范正公写这句词时在想什么?他的心境是否如我?”
放下酒杯,梁红玉毅然转身。
李栋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梁红玉,我的志向是改变这个世道,此生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崇祯不可以,我爱的人也可以。所以,请你原谅我。”
梁红玉转身的脚步一顿,猛然回过头来,俏脸梨花带雨,眼神爱恨交织。
“李栋,当初大同城外那一轮箭雨没有S死我,但从那天起,我梁红玉已经死了!”
李栋睁大眼睛惊愕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箭雨?谁朝你S箭?”
梁红玉凄楚一笑,深深看了李栋一眼,仿佛将他的容貌印刻在脑中,最后扭头上马,绝然回城。
回到中军帅帐中的李栋脸色很不好。
招降失败是意料中事,但一想到接下来便是无法避免的两军血战厮杀,一个柔弱女子最后或许不得不亲自抄刀拼命,造反终会平定,那时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帅帐内,李栋Y沉着脸许久不发一语,周围亲兵见王爷神色不善,纷纷噤若寒蝉,不敢触王爷霉头。
张大狗走进帅帐,见到李栋的脸色不由楞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兄长,梁红玉还是不愿归降么?”
李栋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张大狗叹气道:“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男人干的事情她去掺和什么,造反啊,诛九族的大罪啊,她倒比爷们儿还带种……”
感受到李栋冷冷的眼镖,张大狗急忙识趣住嘴。
“张大狗,你叫下面的锦衣卫去查一件事情……”李栋若有所思道。
“兄长请吩咐。”
“梁红玉刚才说……当初大同城外一轮箭雨没S死她,显然这事儿她算在我头上了,这简直岂有此理,你是知道的……”
话没说完被眼疾嘴快的张大狗接了口:“……对,向来是兄长让别人背黑锅,别人让兄长背黑锅果然是岂有此理。”
李栋点头:“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看看到底是谁当初在大同城外伏击过她,我不能莫名其妙被梁红玉扣这顶帽子,太冤了。”
“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大同查个究竟,依我猜测,大抵跟白莲教和当初伏击咱们的西厂高手脱不了干系……兄长,这梁红玉也够死心眼的,明知王爷和她曾经有过……那啥,怎么可能派人伏击S杀她,根荒谬之极嘛,女人啊……唉!”
李栋悠悠道:“我倒是想S她,只是时间不允许……”
襄阳城外的土丘并没有拆去,而是被秦军慢慢推进。
这个时候,梁红玉才发现,让李栋搭建这个所谓的谈判用的土丘是多么的弱智,秦军的士兵在土丘上,可以直接将弓箭S到城里。
看着在土丘上S箭的士兵,她心中如万千针刺般痛楚。
她和李栋之间最后那一丝情愫似乎也被斩断了。
空气中的杀意随着凉蓬的拆去而愈发浓郁,襄阳城顷刻间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梁红玉无泪可流,此时此地已不容许她再流泪,她必须坚强。
快天黑时,朝廷大军终于发起了第一次试探性攻城,二百门佛朗机火炮发出震天的怒吼,一颗颗实心铁弹狠狠击在城墙上,威力巨大的火炮给襄阳的城墙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凹陷的大坑,城墙瞬间千疮百孔。
这一百门新式火炮也给守城的反军将士带来了深深的恐惧和震撼,他们没想到朝廷的火器竟厉害到这个程度,虽说襄阳城墙厚实,其厚度至少六丈有余,火炮铁弹不可能真能将城墙轰塌,但这种百炮齐发的声势却是巨大的,充满了震慑的,它将反军将士的士气打击得一落千丈,城头上所有反军皆将身躯趴在箭垛下,没人敢再冒头。
城头督战的梁红玉心也迅速沉了下去。
他果然有能力攻破襄阳,甚至还没派出兵马攻城,第一轮火炮齐S便将反军将士的士气打击到如此地步,他能够走到今天,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凌厉的毫无保留的狮子搏兔之势令梁红玉的心也颤栗了,自古守城和攻城双方并非比拼兵力寡众,很大程度上比的是双方主将和军士们的忍耐底线。谁先垮了谁便输了。
李栋用对了方法,他在第一时间几乎击垮了反军将士的士气。
火炮连S十几轮后,襄阳城头一片浓烈的硝烟久久不曾散去,待所有惊恐莫名的反军将士们好不容易壮着胆子从箭垛下冒出头来时。赫然听到城下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由远及近,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朝廷大军嘶吼着冲向城墙。
朝廷大军正式攻城了。
城头上不少反军将士吓得肝胆俱裂,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只是襄阳地面上的绿林响马或者是因为憎恨朝廷而愤然投奔反军的普通百姓,没有充足的C练。没有良好的素质,甚至连手里的兵器都不足,很多人的兵器都只是自己从树上砍下来的一截儿臂粗的木G,论战力论胆气如何跟训练有素的朝廷精锐军队相比?几轮火炮齐S便令许多人胆寒了。
城头一片慌乱,许多反军将士扔下手里的家伙抱头便往城下跑去,站在城头一直不言不动的任天行目光一寒,如敏捷的猎豹一般忽然发动,人影闪处手起刀落,五名怯战逃跑的反军被任天行瞬间砍下了头颅。鲜血喷洒了一地。
反军大骇。他们被任天行凌厉铁血的出手震慑住了。纷纷停下脚步,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终于狠狠一咬牙一跺脚。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转过身冲向城头箭垛,重新抄起了兵器。
梁红玉静静看着任天行的动作。她却并没有阻止,这个时候她需要用铁血的手段来激发将士们的斗志以及对无情军法的畏惧心,否则城破兵败必无悬念。
“怯战者斩!逃跑者斩!将士们,看看你们身后给你们吃食,帮你们守城的百姓,朝廷破城安能留得他们的性命?就算不为自己,你们也该为给过你们恩惠的襄阳百姓想想,为他们拼一回命!恩怨分明才算得真汉子,莫教我这个女流之辈看轻了你们!”梁红玉站在箭楼上按剑大喝。
城头的反军将士们纷纷一凛,被火炮吓得懦弱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士气就这样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上。
“已经干了这杀头的买卖,咱们跑什么!能跑向哪里?跟朝廷拼了!”一名反军士兵瞋目厉吼道。
“拼了!”城头无数人举起刀剑齐声附和。
嘶吼声中,攻城的京营将士已扛着云梯到达城墙下,梯子架上城头,将士们嘴里咬着长刀开始攀爬。
一场惨烈的攻城守城之战拉开序幕,这一仗无可挽回,攻守双方十数万人为李栋和梁红玉的意志而厮杀搏命。
带着铁钩的长竿扣住搭上城头的云梯,两名反军士兵合力猛地往前一送,一架爬满了人的云梯从十余丈高的城墙上倒翻出去,云梯上的京营将士们一声惨叫狠狠摔落在地,眼见不活了。反军将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一架云梯不屈不挠地搭上了城头……
任天行如忠犬般挡在梁红玉面前,却被她蛮横地推开。
“西面城墙危险,快,补上一千人顶住!”梁红玉的指挥丝毫不见慌乱。
轰!
投石机从远处投下一块巨石,几乎擦着梁红玉的脸呼啸飞过,狠狠砸在城头马道上。
“元帅,危险!”任天行挺身将她推到一旁,挥刀又磕落了一支京营神S手S向敌军主帅的冷箭。
“元帅,城头太危险,这里交给末将,你下去安抚百姓……”任天行大声道。
“任天行,本帅是一军主将,何时轮到你向我发号施令了?给我滚开!”
“元帅,全城冀望尽托你一人,一军主将怎可轻身犯险?”
“任天行,我刚才还对将士们说过怯战者斩,言犹在耳我这主将却下去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士气岂非因我而溃?”梁红玉的俏脸被硝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她伸手拂了一下散乱的发鬓,忽然绽出最美的微笑:“将士们在看着我,襄阳城的百姓在看着我,城外中军帐里的李栋也在看着我,我虽是女流,却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轻!”
烟花纵然只有最美的一瞬,然而那一瞬。必被世人所仰望。
此刻梁红玉的笑容,美得像烟花。
任天行额头青筋暴跳,反手一刀又磕飞了一支S向梁红玉的冷箭,提着刀咬牙道:“元帅。我任天行誓保元帅周全,直到……直到我战死的那一刻。”
说完任天行猛然扭头,一名刚刚攀上城头的京营军士被他一刀砍翻。
看着任天行为她拼命的身影,梁红玉眼圈一红。很快又硬起心肠,厉声喝道:“敌军快攀上城头了,用巨木擂石把他们砸下去!”
“再架几口铁锅,将油烧沸!我要让李栋知道,我梁红玉不是吃醋的。”她的话如此坚定,但是任天行却听出了几分无力感。
攻守愈发惨烈,无数人命在刀光中陨落消逝,城头和城墙根下的尸首堆积如山,鲜血将护城河染成了殷红,秦军将士们好几次已攀上城头差点破城,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豁出性命的反军将士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