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动乱的消息传到京师已经有些时日了。
百姓们心里有苦难言。
他们心里感谢崇祯皇帝吗?
说实话,是真的感谢的,因为崇祯皇帝对他们真的不错,轻徭薄赋,以工代赈,让他们的前一段时间,日子好过了很多。
但是这些百姓们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皇帝,这天下反而总是太平不了呢?
闯王折腾了那么久,总算是让坤兴公主剿灭了,这才太平了几天。
这白莲教又起来了,鬼知道这白莲教平时里信的人也不多,怎么一造反,就有那么多人。
这下大家的日子,又没法过了。
因为白莲教动乱,距离京师实在太近了。
本来刚刚繁荣起来的市场,再次萧条起来。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只要有点门路的,脑子灵活点的,都想尽一切办法,都想办法躲进城池里,或者搬迁的远远的。
只不过老天爷似乎太绝情了,就算是躲进城池里也不安全。
这支白莲教徒,比起当初的闯王更厉害,三月二十****,这群白莲教徒攻破了通州,通州打小官员,全部被杀。通州的财物,被抢劫一空。
然后在京师的官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安然撤走了。
城池里的男女老幼,全都被裹挟为叛军。
这对崇祯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挫折,因为通州那里存放的是自己这一段时间辛苦积攒起来,留给坤兴公主带回来大军的粮食。
作为平民,李贵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感慨。通州已经算是京师了,竟然被敌人夺去了一次。那么是不是说,京师也可能守不住了。
李家作坊,是京师南郊的一家大作坊,李贵便是这家作坊的学徒工,因为年纪小,又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他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如意。
幸好崇祯爷下了旨意,规定像自己这样的学徒工的最低月钱三钱银子,这才没有让李贵饿死。
而李贵也很感谢崇祯爷。
只不过,这种好日子没有过多久,他便失业了。没错,是失业。他本身就没有土地,属于流民。
是京城的大人们给自己找了份工作。生产一种可以非常明亮的镜子,然后出口到东瀛去。
如今这战乱突然爆发了,自己的老板带着银子回南方了,跟自己一样很多的兄弟,全都没有了财产收入,再次成了流民。
靠少得可怜的救济银活着,但是崇祯爷还要跟坏人打仗,也没有太多银子来安置自己这样的人了。
他每日里很是苦恼,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让他去继续造反,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崇祯爷是个好皇帝,自己凭什么去造崇祯爷的反。
前些日子,来了一支马队,四百来人,让他大吃一惊。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四百人的队伍,走起来路来,跟一块长条一样,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铠甲,每个人都拿着一样的武器,他们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整齐划一。
作坊已经倒闭了,没有人管,他们便在作坊里暗影扎在了。
他们让大家帮忙弄了些炭,成为了李贵这些日子最高的一次收入。比起崇祯爷给的救济银都多。
他们的伙夫是个笑呵呵的胖子,脑袋上总是带着个白色的帽子,闹着铁铲在大锅里搅啊搅,那香味能够飘十里。
那些人还让他们晚上跟他们一起吃饭。
李贵发誓,这是他吃的最好吃的一顿大白菜炖豆腐。而且也是最撑的一顿大白菜炖豆腐。
吃饱饭后,里面还有穿着白色衣襟的小娘,站在高台上,咿呀呀唱戏。
“什么,咱们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虽然听的不甚明白,但是却感觉很好听,而且听到心里暖暖的。
偶尔有戴着绣春刀,穿着飞鱼服的官人来寻找他们。这种传说中的大人物,隔着老远,就将百姓们吓得退走很远。
但是这些往日里的大人物,面对着几百人的时候,却客气的很。说话都软绵绵的,不敢大气。
他非常不理解,是什么人可以让天子亲军跟他们说话都那么客气。
李贵好奇的看着这些总是昂首挺胸,一脸自信的人。
他不明白,如今的大明的日子那么辛苦,可以说是江河日下。为什么这些人每个人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反正李贵看不到自己的明天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在想什么?”
他正在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侧脸望去,看到了金镶玉的笑容。
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他的腰里挂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袋子里面是一种泛着香味的食物。
看到李贵不自觉的吞咽口水,金镶玉笑了,“这东西叫炒面,是为了行军方便刚做出来的,这些日子打扰你了,这一袋子炒面就送给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贵可从来不管什么好吃不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好说。这一袋子所谓的炒面,肯定够自己吃一段时间了。
晚死,总比早死好的多。
李贵第一次吃炒面,他用手小心翼翼抓取一点点炒面放进嘴里,伴着自己的口水,咽下去,感觉味道并没有金镶玉说的那么难吃,反而还有些不错。
看到李贵,竟然能将自己讨厌的炒面吃的津津有味,金镶玉心里也有些发酸,在西北,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当初,自己在西域的时候,也是个打家劫舍的女强盗,是主公从茫茫人海中解救了自己,让自己做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谁来拯救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呢?就算是有了自己这袋子炒面,他恐怕也活不久了。
她心中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了号角声,这节奏是在吹紧急集合令,金镶玉微微一变脸色,转身便向着营寨奔了回去。
“开拔开拔,总算有消息了,一队白莲教徒出来了!”才回到营中,他的上司李栋面对着他喊道:“将你的队列整好!”
虽然随着阉党的倒台,厂卫已经不如当初犀利,不过在就畿附近,他们还是拥有一定的控制力。
因此,传递给李栋的消息里,这对人马正是前些日子突破了通州的。
此人是白莲教山东的一位堂主,不仅仅地位高贵,而且作战能力很强。不过此人也很是凶残,毫无军纪,便是以贪残杀掳为职的白莲教徒当中,也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他。
正是因此,当他奉命回师西进时,他将叶昊要求他只是虚张声势的命令抛在脑后,沿途劫掠村落屠杀老弱,杀得性起了,连自己这一支部队离叶昊距离超过了六十里都没有注意。
三遍紧急集号哨响之后,金镶玉来到李栋面前:“禀告主公,鱼鳞卫三百八十五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李栋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指着东北方向:“目标,白莲教山东分堂,出发!”
这一次他选择的打击对象,仍然还不是白莲教大本营,而是山东分堂的人马,此人性格高傲,看不起他的盟友。如果打击他的时候,别人未必会出兵援助他。
他们出了营寨,金镶玉看着李贵呆呆地站在营寨口,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炒面袋子,傻乎乎地看着他们。
金镶玉向他挥了挥手,表示道别,而李贵却象是发现了什么一般,飞快地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一面镜子递给了他,羞红着脸说道:“这是我自己以前做的,在大明还是稀罕玩意,送给你了。”
“这镜子我也有,只不过军中不让使用罢了。”金镶玉拍着自己的行军背包,说:“这东西在西北有很多,我们家家户户都有很多。”
“家……家家户户都有?”李贵的舌头打起了卷儿。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认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在人家眼里,却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
“我们走了,朋友,保重。”金镶玉笑着道。
李贵看着这支队伍在面前经过,马没有跑起来,因此速度并不快。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咬紧牙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如果在抓不住这个机会,自己肯定会被饿死。
想到这里,他快步追了上去。他这几天一直在鱼鳞卫寨外转悠,因此也知道,李栋才是这支队伍的决定者,他毫不犹豫地跑到李栋身前拦住了马。
然后,他双膝落地,跪了下去:“大人,我要跟你去,我不要别的,只求能跟着你吃饱饭。”
李贵绝对想不到,正是他这具只求能跟你吃饱饭这句话,促成了李栋的一个决定。
通过发放炒面,将大量京师的人口,引进到西北,历史称其为第一次人口自东向西打迁徙。
……
京师的锦衣卫越来越不专业了,因为他们经常会得到家的情报。
白莲教山东分堂的堂主白锦义所领的这支小部队是一千人的队伍。他的部下远不止这些。他带领一万五千人负责佯攻,作出要攻打顺义的模样。
实际上掩护叶昊所带领的主力向西南进发,再度绕过京师,直指保定。
只不过按着叶昊的命令,他必须一日之后便应该也折向西南,但白锦义着自己的亲卫全是骑兵,而且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沿途劫掠,这才先让本部去与叶昊的主力会合,自己别领了一千人的兵力,在相距主力数十里的距离上,专门吵大户。
抢劫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特别是抢劫的收入让一个在家里只知道求神拜服的疯子,获得更高的收益。
从富人家女子身上剥下的绸布衣裳,虽然还沾染着血迹,但只要洗一洗,便可以妆点他们的妻女。
从官员家窖藏里挖出的金银,还有那些精美的器物,带到家里,便是最好的聘礼与嫁妆。他们抢夺得越多,马背上背着的口袋越鼓,那么回去后妻儿老小的笑容越幸福。
至于被掠夺被杀戮的人家的哭泣,那种事……值得他们关注么?虽然都是汉人,但是关我什么关系,谁让他们不信白莲教呢?不信白莲教,教主自然不会保佑他们。
“堂主,前面就是香河,算是一个比较富庶的所在。”为他带路的獐头鼠目,一脸谄笑的官员:“小的知道这个地方还未有大军经过,堂主必然能有所收获!”
白锦义傲慢地点了点头,他懒得和这个名为苟文权的县令说什么,这厮极为恶心,便是白锦义都难以忍受。
他们闯入香河便是一通杀戮,种种残暴之行径,自不必细说。白锦义身为白莲教的堂主,抄掠之事用不着亲自动手,自有手下将最好的战利品献与他。
发泄完兽性之后,白锦义看着一地的尸体,又看了看身边的苟文权,忍不住问道:“苟文权,你好歹也是父母官,他们都叫你一声大老爷,你怎么就忍心带我们来祸害他们?”
苟文权愣了愣,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他这一犹豫,白锦义眼中便闪过一缕杀机,苟文权没有发觉,又过了会儿,见他还未回答,白锦义的手便搭在了马刀之上。
“白堂主,小的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不忍心的。”就在这时,焦玉标开口了:“我反而替他们觉得庆幸!”
“哦?”
这等奇谈怪论,白锦义还从未听人说过,为遭杀戮的横死者庆幸……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们都是没脑子的,不知道崇祯气数已尽,这些人活着也是饱受折磨,不如让他们早归神道乐土,让弥勒佛保佑他们。他们在那里的日子过得也许好一些。”
这个马P拍得,当真是奇臭无比,就是蛮横如白锦义者,听得也觉得面红耳赤。偏偏焦玉标说得还一本正经,仿佛他口中吐出来的,就是无法辩驳的正理一般。
“我虽然是个庄稼汉,也曾听说,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圣人的子弟,要向陆秀夫,文天祥他们那样,为君主死节的,你怎么就那么干脆的投降了呢?你不会在背叛我们吧。”
“怎么会,崇祯是失德之君?而天意已经倒向了白莲教,我为你们服务,是替天行道,我怎么会背叛你们呢?”苟文权说的大义凛然,让白锦义都恶心起来。
强忍着恶心,白锦义挥了挥鞭子:“不过你这狗东西方才夸下海口,说香河是富庶之地,可为何咱们只抢到这些!狗东西,赶紧带路,去下一处!”
白锦义的讽刺与喝斥,让焦玉标全身上下都觉得舒坦,他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小的明白,小的这就给大军带路,这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