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来,慕容昊别的事没做,专门研究了苏君逸以及周围人的习性,令人无语的怪癖在这时候却派上了用场。估摸着打进电话的是周亦铭,他便将苏君逸一路推出教室,他自己则折回去帮她收拾书包。谢良生见状,只好去关窗户。
“怎么样?小昊跟你还合得来吗?”这个始作俑者,终于在派来的助理“工作”了一天半之后打来了电话。
听在苏君逸耳中,那口气就像在说:“怎样,这个产品你用着还趁手吗?”
当然不趁手,这家伙处处挑衅刁难,不过,这样一来,日子倒是不寂寞了,也不能说这人派的不合适,因此,苏君逸只答“还行”,其他的不想多说。
“行就好。小昊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一些事情?”这回还好,声音似乎有点精神。
“什么事?”又来勾引人的好奇心,无奈发问,反正那边卖关子她也习惯了。
周亦铭忽然笑了:“果然呢,别看小昊有点像刺猬,但他却是个严谨的人,有他在身边帮衬你,我就可以趁早退休了。”
哈?退休?难不成他真的想帮她打理一辈子的财产?苏君逸不由觉得好笑,却又想起了慕容昊“七情六欲莫上头”之类的忠告,淡然一笑:“是呢,等你退休了,我可以找一个更加精明能干的律师来。”
哎,此话一出,那头却哈哈大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苏君逸有点恼:“你就没有正经事要说?”
“当然有,你上次不是让张楚帮忙查一个姓丁的小子?这种活以后直接找我,张楚是国家机关的人,只会走中规中矩的渠道去查,我不同,你可以把我当做兼职侦探。关于那个小子的一些情报我已经跟小昊说过了,他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一定是在等我这边的另外一个情报。你要有心理准备,真相揭晓的那一刻,你不一定受得了。”
不一定受得了?她还有什么受不了的?“你只管说就是,我自认抗击打能力还不错。”
“那我可说了。那什么,有没有什么美男帅哥之类的在你附近,你最好事先跟人打好招呼,以免过度震惊,晕倒在地时不能及时被英雄救起。”又是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那美男帅哥,指的是谁?
苏君逸来不及思考话外音,忙催促:“你得了吧,哪来这么的多的帅哥。你当我们学校专门出产模特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切。消息过于劲爆,我还是一条一条的跟你说吧。一,丁志竞转学与苏怀琥有关。你猜,是什么关系?”
“金钱?”一直想不通的那一关一下子通了,她才离开秀水村几天。苏怀琥就说工程款不够用了,那得多上乘的建材,才会把那二十万一耗而空?
“果然够聪明,不过丁家卖钢材,倒也不难猜到。算了,这一条当我没夸你,接着来下一条。”周亦铭清了清嗓子。跟报幕员似的。
“第二条,跟欧阳雪莱有关?”先声夺人,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苏君逸脱口而出的是刚刚结束的事件中,她最关心的问题,想必这也是联系很多疑点的关键所在。
“哎呀呀。这下不得不夸你了。不过,我怎么还是想批评你呢?小昊是怎么教你的?听听你那急吼吼的口气,像什么?别人为什么总是围着你打歪主意,没事的时候多想想自身的原因!”一副爱之深,责之切的口吻。周亦铭说着,大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感慨。
烦死了,自身原因,她怎么可能没想过,她就是有时候太心慈手软了不是吗?所以,干脆先拿周叔叔练练手好了。于是,她冷笑:“多谢赐教,要是没事,我就挂了,外面冷得很,我跟你可不一样,冻坏了可没人给我赔偿。”
“哎,这么不经诈?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现在已经明确,欧阳雪莱是‘夜魅’的老大,至于洪泽,你看到了,是她的男友,也颇有点来头。这两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宿管员我帮你追查到了,是欧阳雪莱安排的人,走的是梁宇昆的门道。至于那个中间人,我现在不好告诉你,省得你一时失控,拿把刀杀上门去。到时候我没有了摇钱树,那可怎么是好?”
“你到底说不说?你要是不怕我翘课亲自去调查,大可以试一试,反正破罐子破摔,有什么?不过到时候嘛,我就要怀疑你上次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到底是骗我的还是骗鬼的!”威胁谁不会,苏君逸自认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周亦铭要是不顾及她,就不会总是插科打诨的,试图降低所谓的劲爆消息所带来的震撼效果。
可是,再怎么顾及她,这么说到一半吊着不说,不是要急死人吗?
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跟你说了,姑娘家家的,太强悍的话,连男人心疼你的机会都会被你赶走的,怎么就是不听呢?”
“啊?你想当护花使者?这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你少来了!”校园里人迹渐少,苏君逸终于抬腿向校外走去,身后跟着的人,此时不在她的注意力范围之内。
远在上海的周亦铭,不由得扶额哀叹:哎!他看了眼窗外的车水马龙,想想还是算了,别跟这个笨蛋开玩笑了,直接告诉她吧。
于是,不耐烦到差点挂电话的苏君逸,忽然就听见了这么个恐怖的事实,周亦铭说:“中间人,是你舅舅。”
舅——舅舅?江宏彬?那姨妈呢?姨妈参与了吗?姨妈知道吗?他们不是远在西北吗?他们不是连一个慰问电话都没打来吗?他们怎么知道的?
不行了,不行!这个世界,天昏地暗!这个世界,山崩地裂!
可是,不能倒,不能!要站起来,搞清楚!这也许是个误会,误会!
听那头沉默不语,周亦铭像是于心不忍,可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你想想,当初你妈是怎么嫁给你爸的?因为你舅舅赌输了家产,为了用聘礼还债,不得不动你妈的脑经。你妈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江家的祖籍在你们江北以北?过了淮河,黄河之南,渤海之滨,那里才是你外祖真正的老家。你舅舅就不可以回老家办点事?那里离这里才多远?你好好想想吧。”
镇定得出奇的声音里,传达的是深切的悲凉:“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当时看我妈的那些书信,并没有邮戳。现在看来,可能是信中信,将外面容易暴露真相的信封撕开,里面才是没有地址的子信封。我还是低估了我妈的能耐,是我错了。那么请问,现在我舅舅在哪里?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你那强大的情报网,到底是怎么生成的?周亦铭,不是我要怀疑你,只是,我不知道我该再去相信谁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九方叔叔委托来协助你的人。要想知道我其他的身份,那么,你记好了:我是f*律系毕业的双学位学士,辅修专业为金融。再往深处追究,我是家中的第三子,上面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做父母的总是疼首惯尾,中间的几个,自然是饱受冷落。所以,我是一个在家中说话没有分量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大学生。这样,你还有疑问吗?还想知道什么?今天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一时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远在上海的周亦铭,此时站在律所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疑惑的他,看着困惑的另一个他。
听不到苏君逸的回答,他追问:“这样说,你还不满意?那么如果你对我的情史也感兴趣的话,我不妨一并告诉你,我先后有三个女友。第一个是父母在我高考前为了阻止我高考,强行定下的未婚妻。结果我还是偷偷跑去了考场,婚事告吹,家人不再认我,自己打工读了大学。第二任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却在哄着给了我初/夜之后,跟别的男人结婚了。第三任,是我同事,本来已经同居了,最终跟着大老板跑了。回想一下,好像是我跟初恋分手之后,酒后乱性,所以才跟当时苦苦追求我的第三任好上的。这是*裸的我,一个人渣,留不住女人的废物,这下你满意了没有?”
“够了!停止你的期期艾艾!你跟谁好跟谁分,关我什么事?”站在校门前空旷的马路上,苏君逸想大声呼喊,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她不能,那样太失态,别人作践她,可是她不能不珍惜自己。
“是啊,不关你的事。所以,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与我能不能为你做事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你觉得需要把我也彻底调查一番,你才肯放心借助我的力量?”周亦铭捂住胸口,生平第一次感到锥心的疼痛。被她怀疑,被她嫌弃,为什么比被她误会他为钱串子,更让他心痛难耐?为什么?
“不用了,你叫慕容昊回去吧,小影也——”
“苏君逸!你给我适可而止!你等着,我这就过去!”匆匆挂了电话,周亦铭抄起公文包,挽起外套,顾不得穿上,匆匆出门,叫上一辆出租车,直奔江北。
坐火车是绝对来不及买票了,出租车再贵,也是目前能迅速赶到那个白痴身边的唯一途径了。
摇下车窗,任寒湿的北风吹打脸庞,他又捂住了胸口,那种刺痛,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
而校门口的谢良生,只好望了片刻苏君逸走路的背影,默默转身,往擎天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