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中衣已经被冷汗溻湿了。
对她来说,弄死一条两条人命是不算什么的,她手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了。
只是这次太险了,她得罪的怕是大周王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来通禀的丫鬟从来没见过庄氏这样,见庄氏脸色蜡黄,忙道:“夫人您……”
庄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来通禀的丫鬟:“你去告诉曲三,就说他娘子替我去鄂州老宅办事去了,一个月两个月的怕是回不来!”
丫鬟答了声“是”,正要退下,庄氏却又叫住了她:“去找素玉领三十两银子给曲三,就说他娘子辛苦了,这是我赏曲三的!”
素玉是庄氏的贴身大丫鬟,一向管着庄氏的私房钱。
她取了三十两银子给了那通禀的丫鬟之后,便过来问庄氏:“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人?”
庄氏缓缓摇了摇头。
这件事太大了,也是她自己擅作主张,若是于一舟知道,即使不休了她,也不会轻饶了她。
素玉不敢说话,眼巴巴看着庄氏。
片刻后,庄氏缓过来了些,吩咐素玉:“你去把大公子的小厮叫一个过来,得把大公子叫回来了,我自己如今真是没了主意……”
她的独子于明星,是前科的进士,如今在菏泽曹县任知县。
素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夫人,大公子正在任上,让大公子回来——”
庄氏用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搓,这才道:“老爷和我不一心,一心只喜欢东院那些小妖精,这事还得明星回来,我和明星商量!”
于一舟品味与众不同,最喜欢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一天到晚只去玩弄亲信献上的那些小姑娘,对她日渐冷淡。
素玉答了声“是”,退下去传话去了。
明间里只剩下庄氏一个人了。
她软软地倚在了宝蓝锦绣靠枕上,想起了那些和林佳做对的人的下场,李太妃暴亡,赵贵妃、李淑妃服毒自尽,李王妃受刑活活疼痒而死,李府抄家,男丁流放辽州,女子没身为奴,子孙五代不能入仕;朱皇后被赐死,朱氏叛乱,如今朱氏父子全做了他乡亡魂,麾下军队全被韩青带到了西夏……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廊下候着的丫鬟听到明间传来庄氏沙哑干涩的声音:“素银,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若是老爷回来了,请老爷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老爷商议!”
素银答了声“是”,带了个小丫鬟去了。
于一舟正在和几个亲信在外书房说话。
他的门生工部侍郎张子俊亲手奉了一盏茶给于一舟,含笑道:“恩相,咱们收拾了林佳这么久,他怕是要屈服了呀!”
于一舟抚摸着胡须,怡然自得:“老夫就在这里等着林佳来服软了!”
闻言他的门生亲信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外书房内气氛煞是热闹。
张子俊一脸神秘道“恩相,豫州那边又送来了十几个漂亮小姑娘,您……”
于一舟捋了捋胡须:“都送进来吧!”
素银在外书房门房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看到于一舟出来送客,她忙提醒小厮:“带我去见老爷!”
小厮调笑了两句,被素银锤了几下脑袋,这才去通禀。
于一舟新得了十几个漂亮小姑娘,心情正好,原本不打算去见庄氏,可是想到依旧被禁足的女儿,还是去了内院正房。
庄氏屏退了侍候的人,这才看向于一舟:“老爷,不如我们辞官回鄂州,做个富家翁吧!咱们于氏乃鄂州名门,拥有土地万顷,即使回到鄂州,也能舒舒服服过好几辈子了!”
于一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庄氏,片刻后道:“你以为没了权势,那万顷土地能够保住?我们只有成功地把林佳绑在我们的战船上,才能永葆于氏的百年富贵!”
于氏声音颤抖:“老爷,若是林佳不肯呢?”
于一舟笑了起来,道:“他只有两个选择:一,被我绑上于氏的战船;二,换人做皇位继承人!陛下虽然没有子嗣,可是诸郡王却有数不清的子嗣,随手揪出来一个,就能替代林佳!”
他眼中满是得意:“大周朝需要的不是明君,而是傀儡,文臣的傀儡!林佳一个武将,居然想控制文臣,休想!”
于氏原本满心的凄惶,被丈夫这么一说,顿时也信心百倍起来,忙道:“明月与林佳的婚事,陛下还没松口么?”
于一舟摇了摇头,道:“陛下还是说要等三年,等林荫刑子长大一些!”
他皱着眉头看向庄氏:“你不是说要弄死那刑子么?怎么还没成功?”
庄氏垂下眼帘:“老爷,哪有那么容易……”
于一舟冷笑一声,看向庄氏:“那你弄死我的那些爱宠为何那么容易?”
庄氏猝不及防,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老爷,您说什么呢!”
于一舟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庄氏静静坐在那里,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外面起了风,风声呜呜,仿佛是被她弄死的那些小女孩的冤魂在低泣……
即将进入十月,该准备冬装了。
玉栀交代下来之后,林府针线上的人都动了起来,开始给府中上下人等准备冬衣。
另有几个绣娘,是专门为主子制作衣服的,林佳和玉栀的大部分衣服都出自她们手上。
只是玉栀一向爱美,因此李瑞又从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坊春衣楼请了人过来量体裁衣,再给玉栀定制些衣物。
这日一大早就下起了雨,就连林佳都是乘车去上朝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玉栀抱着林荫在廊下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一边柔声与林荫说着话:“阿荫,现在深秋,快进入冬天了,你看,那些花木的叶子是不是没你出生时那么绿了?”
林荫等着黑泠泠的眼睛,咿咿呀呀回应着母亲。
寒林在一边笑着道:“姨娘,小公子那么小,他怎么可能听懂呢!”
玉栀含笑看着林荫漂亮清澈的凤眼:“我的阿荫能听懂的,对不对?母亲给你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好不好?”
林荫伸手去摸玉栀的脸,嘴里“啊啊”叫着。
玉栀眼睛亮晶晶看着儿子,忍不住问金女医:“阿荫的声音怎么这么粗哑?”
小孩子的声音不都是清清亮亮的么?
金女医忙道:“姨娘,刘先生已经看过了,说小公子的声带天生如此……”
玉栀抱紧林荫:“阿荫,没关系的,哪有人是完美的?你生得这么漂亮聪明,声音哑一些没什么啊!”
林荫似乎听懂了一般,把小脸贴在玉栀脸上,轻轻摩挲着。
玉栀的一颗心都融化成了蜜,甜得飞起。
正在这时,有人带着油纸伞过来了,正是李繁星。
李繁星把伞收拢放在一边,拱手行礼:“姨娘,春衣楼的女裁缝们过来了!”
玉栀含笑道:“你带她们进来吧!”
李繁星答了声“是”,又拿起雨伞撑开,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了。
玉栀抱着林荫,看着在雨中越走越远的李繁星,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金女医在一边叹息道:“李繁星多清秀的一个小孩子,若是没被净身,长大也是清清秀秀的青年……唉!”
叶灵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姨娘,为何要有太监呢?”
玉栀看了寒林一眼,温声道:“寒林来说吧!”
寒林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清楚得很,她似想起了往事,眼睛早湿润了。
听了玉栀的话,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宫里的重活需要人做,宫里又有那么多娘娘,未免不方便,便需要净过身的太监……”
她一向坚强,从来没有在人前落泪,此时想起往事,触动了心肠,落下泪来。
众人心里都有些凄惶,顿时场面静默了下来,就连林荫,也没有出声。
玉栀看着前方雨中湿漉漉的竹林,轻轻道:“等宫里没了那么多娘娘,不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净身做太监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寒林看向玉栀,眼中满是感激。
她怕玉栀累,上前接过了林荫抱在怀里。
玉栀算了算时间,便道:“春衣楼的女裁缝快来了,咱们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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