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小人物同样要活着。就好像蚊子活着要吸噬人的鲜血,人活着同样要吸食着他们眼里的禽兽的血。
晚春的风是燥热的,就像一块泡在烂泥里的朽木,不死不活的磨在那里,当这块木头沉没时便是初夏。
赵禹皓如此看来,他此时站在一座雕栏玉砌里,穿着华丽却又可笑的奴才服饰。在傍晚的最后一丝热气散尽前,他挥掉头上的汗珠,决意出去走走。
转过一间乌黑的巷子里,赵禹皓缓步行在烂菜叶和臭水横流的青砖上。小巷的尽头是一对主仆,小书童撑着伞站在主人身后,而中年文士则笑吟吟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赵禹皓,此时的他,哪还有几日前的粗鄙?
‘’几日前你便应该来了,却害的我足足站在这臭水沟数个时辰。‘’中年文士皱眉说道:‘’这味道可不好闻,我不喜欢。‘’
赵禹皓反倒是贪婪地吸了口气,冷笑道:‘’我们的交易应该是完成了,端王死了。‘’
中年文士点头笑道:‘’但前太子还活着。我的人本想去那座山找那个当了和尚的懦夫,却发现他早就死了。左臂残了,被爆成一滩血肉。除了那个人,我从不相信还会有人会去杀一个被人遗忘的叛徒。‘’
‘’我要证据。‘’赵禹皓说。
中年文士从青衫里掏出一朵灰色的花蕊,说道:‘’这朵花本是不应该开的,但却偏偏在深秋里开遍了满山,你应该知道那位皇帝的爱好。‘’
‘’是桃花。‘’赵禹皓点头道:‘’够了。‘’
‘’不够。‘’中年文士丢掉那朵被人从远在数万里之外送来的桃花笑着说道:‘’我顺便查了下宋氏皇族的族谱,才发现原来在当年那场兵变里分明留下两支族人,一支坚持到了最后,被封为世袭端王和赵姓,而另一支却突然消失了。‘’
见赵禹皓眉间冷意愈浓,中年文士便笑得愈发得意:‘’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别忘了赵春水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她眼里你恐怕只是个蠢才,而你的狠辣只有我才能看透。‘’
‘’我不需要你看透。‘’赵禹皓低头说道,神色冷漠而凝重。他眉间有七颗黑色的小痔,除了他本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功法所带来的。
中年文士恰恰是很少里的一些人,他打开一柄折扇继续说道:‘’果然是那种功法,看你眉心便确定你恐怕活不过四十岁了,其实我最欣赏的便是你的狠,不止是对别人,对自己更是。‘’
赵禹皓的手没来由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低着的头猛然咳嗽了起来,声音之大,带起全身微微颤动着。
一阵水声,傍晚的残阳里赵禹皓开始奔跑起来,声势浩大到每一块青砖开始上下的跳动。
赵禹皓深吸了一口气,单薄的身躯上突然浮现一道道黑斑,他一抖手,五道金色的寒光射向中年文士,然后他伸出一只拳头打向中年文士面前,那里,有一只手挡住了五道铜币。
咔的一声轻响!那只手掌瞬间被巨力折断向后翻去。伴着一声痛呼,一个白色衣衫的男人退后两步。
赵禹皓收手,又开始咳嗽起来,但额头上的七颗黑痣却越发的晶亮,看起来与天上的北斗星相似。
中年文士摇头说道:‘’虽然我欣赏你,但不代表我容忍你。如果你拒绝我,那我就会毁灭你,包括一切。‘’
赵禹皓摆摆手向着巷子外走去。
书童收起伞,欲言又止。中年文士突然冷笑说道:‘’一个样样比主子好的人会甘心情愿的当一个奴才?‘’
书童点头,却还是不太在意。
中年文士叹息了一声,心里有些后悔杀了那个聪明的孩子,导致如今自己想说的却没有人回话。
他只是懊悔,却并不在意,因为他是苟富贵,他很有钱,一个富可敌国的人是不会在乎一条人命的。
……
……
巷子的尽头仍是一座巷子,赵禹皓走过去,和一老一少擦肩而过。老的眯着眼,看起来颇有几分老黄鼠狼的意味,而年轻的也一脸笑意,看着有些蠢傻。
这座小巷头前栽着一棵很老的梧桐树,赵禹皓对此有些印象,他年少时也曾经走过这里。
一座很小的院子里飘来一阵肉香,赵禹皓想了想,走进了这座位于梧桐树枝条下的小院,推开门。
门后便是灶台,通红的火光下一个少年坐着,他脚下是一堆碎玉和一座莲台。屋子里并没有点灯,看起来很是凄惨。
赵禹皓走进屋,少年暼了他一眼,然后起身为他盛了一碗肉汤,继而又冷漠地望着火光,赵禹皓点头,站在门口接过热汤然后静静地喝着。
肉汤并不好喝,相对于浮夸的珍馐来说,这是一种人类最朴素的烹制手法,不鲜美,也不会令人感动。赵禹皓喝完便将青瓷碗放回灶台,看着火光将息,少年又盛出一碗肉汤喝着。
‘’我幼时父亲便是这样为我煮的汤,这是他唯一会做的饭。那时我总是觉得很难喝,现在也是。但回头想想,其实总有些其蠢无比。‘’赵禹皓接过一块带着新鲜血丝的肉块轻轻地蘸着青盐,笑着说道:‘’我父亲一直很聪明,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自己当了奴才,儿子却还要给别人做狗。‘’
‘’所以这个聪明人却做了一件蠢事,然后他死了。他的聪明害了他,在我印象里他的脸始终是苍白的。‘’
赵禹皓走到门外,呕了一口血才转过身,自矜而又倨傲地问道:‘’那块儿破玉多少银子,我买了。‘’
‘’十两银子。‘’
‘’若是我要那堆青玉呢?‘’
‘’不卖。‘’
‘’她一定是你母亲吧?看来你和我一样都过得很惨。‘’
赵禹皓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然后笑着说道:‘’我是端王府里的管事,还是一个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