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李英琼只觉有人开门进来抱起她,她头脑发胀,不知怎地就含含糊糊喊了声:“阿爹。”刹那间,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依偎在李宁身边嬉笑,在元宵时被李宁架在脖子上,去镇上看花灯,镇上人挤人,虽还是春寒料峭,却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热汗。
等到第二日稍微清醒点了,李英琼才反应过来是余英南照顾了她一夜,之后的三日,在余英南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
这一番折腾,让李英琼彻底知晓了胡乱练功的危害性,也彻底老实了下来,不敢再做他想。就这样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立春过,物候更迭,草渐葱茸,解脱庵里也多了一名新成员,便是那只金眼巨鸟。
据广明师太所言,此鸟名唤佛奴,是生长于昆仑的金雕,因眸色呈金而名。
昔日,广明师太的师父,圣域浮屠的断离尊者在外游历时,无意中捡到这只当时受着伤,还是雏鸟的金雕,之前便一直带在身边,取名为佛奴。
因在尊者身边,佛奴长期受佛法熏陶,不仅通人性,也知佛理。故而受浮屠上下所崇敬,就连广明师太也要尊称它一声师兄。说起来,那一日也是它察觉李英琼胡乱练功,才冲下阻止。
也不知道断离尊者在圆寂前做了何等安排,自尊者圆寂后,佛奴便在解脱庵附近住下了。
这只金雕兴致好的时候,会在李英琼练剑时,与她过上两招。李英琼也不知道佛奴是不是真的通人性,但和佛奴打闹,不知不觉间,她的身手的确有进步。
她也只当佛奴是玩耍的伙伴,故而直呼其名,也没有加上前辈、师叔之类的尊称,佛奴对此也似乎不以为意。
到了夏日炎炎时,这佛奴突然间就不辞而别,也不知道是不是飞到哪里去避暑了,广明师太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李英琼也却是有些失落,与余英南练剑,她总觉太过温吞,远不如和佛奴过招来得有趣。
此后,再加上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她也不觉变懒了,每日避开余英南,独自在山林中纳凉玩耍,练剑之事也不怎么上心了。
这一日清晨练剑完毕,趁着日头还未毒辣起来,李英琼一头钻进山林,打算去采些树莓野果解馋,走到一处泉水叮咚处,水面生风,吹得她衣袂飘飘,顿时又起了练剑兴致,于是李英琼又拿出乌木剑舞了起来,正舞到尽兴时,忽觉天空有朵白云降下。
待到那朵白云近前,她才看清是一名素衣翩翩的美貌女子,她发髻轻挽,眼角贴着朱红花钿,对襟广袖襦裙随步摇曳,盈盈踏着水浪而来,恍若仙子。
李英琼不由看呆了,那女子立于浪花之上,微笑着看着她,打量着她,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李英琼脑海中一个激灵,突然想到,莫非这就是广明师太说的大机缘?
想到此,她连忙拜倒在地,恭敬问道:“仙人来自何处,小女可否拜仙人为师?”
那女子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笑意更浓了,她款步而来,水波之中,片衣不沾地走上岸,伸出一双羊脂玉般的柔荑,将李英琼扶起,打量她道:“好孩子,你真愿随我而去?”
李英琼见她笑容可亲,又是姿态超然,点头急迫道:“请教仙人高姓大名,我愿随仙人而去。”
白衣女子柔声道:“我姓阴,名唤素棠,今日心有所感,故而下山来寻能传我衣钵之人,不想在此遇到小友,小友可否告知名姓?”
李英琼连忙道:“是我唐突了,忘了介绍自己,弟子李英琼拜见师尊。”
阴素棠咯咯笑了起来,不经意间,媚态婉转道:“英琼,真是好名字呀。怎的都不问问为师的来历就拜起师父来了?难道不怕为师是坏人么?”
李英琼偷眼打量,只见她一身素洁,眼眸半眯,看着有几分慵懒,这样的女人,李英琼还是头一次看到,心中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但再看看这女子步于溪水之上,裙摆隐于云雾间,道法奇术,令李英琼十分欣羡,一时间怎么也不觉得这女子会是什么坏人了。
阴素棠见她看自己看呆了的样子,又是忍不住一阵轻笑,“英琼,你好歹问问为师哪座山头?是佛是道吧?”
李英琼一拍脑门,心道该死,自己着实鲁莽,万一是佛家的修者……,但看来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佛门子弟,便小心翼翼问道:“师尊……应该是修道的吧?”
阴素棠身形一动,走下那朵云雾道:“为师修行于巫山暮雨宫,你可曾听闻?”
李英琼摇头,为了不让她有太多念想,广明师太竟然连天下几大修行门派都未曾向李英琼提过。
阴素棠眼眸流转,举袖掩唇道:“那……道脉祖庭真一派,你可曾听过?”
李英琼继续摇头,然后低头不好意思道:“师尊恕罪,弟子一介凡人,不知修仙之事,但弟子一心向道,还请师尊收留。”
阴素棠眼眸笑意更深,垂下袖子,握住她手腕道:“好孩子,入门前知道太多无益,有些事,等有了功夫再知也不迟。这巫山暮雨宫,出自道脉祖庭真一派,真一为道脉之首,修习玉清仙箓,你若愿意,就跟为师走吧。”
李英琼连连点头,正待要被阴素棠带上那朵白云,忽而想起道:“师尊,我流落在外,多亏广明师太照顾,我得跟师太和南哥哥打声招呼。”
阴素棠闻言,放开她手,背身道:“那你去吧。”
李英琼刚要走,却又听她忽然说:“去了,便不要回来,为师不会在此等候。”
李英琼闻言顿时止住了脚步,左右为难道:“徒儿不该让师尊等候,只是……,或者师尊同我一起去见见师太?”
阴素棠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见佛门中人,你再待下去,只怕是坏了根基。”
李英琼心中焦急,以为阴素棠误会了广明师太,连忙解释道:“师太就是怕坏我根基,所以没有教我任何功夫,除了习武防身,师太什么都没交。”
阴素棠再度扣上她手腕,态度却强硬了许多道:“没教你功法?你今年应该有十六了吧?如何天癸不至?”
“天癸?”李英琼纳闷,不知道阴素棠在说什么,呐呐道:“师尊……,什么是天癸?师太绝对没有教我这等术法。”
阴素棠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天癸可不是什么法术,这是凡人女子的月事……,若来了,起步功夫自然是要差了些,想必她是给你服食了药物,将你天癸初期延迟了吧,为师再来晚些,只怕这药物也管不了作用了。”
阴素棠目光灼灼,口气暧昧,李英琼虽依旧不明天癸、月事是何物,心中却没来由升起一股羞耻感,脸颊发烫,还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余英南抱着自己的情景,心没来由地跳得厉害。
阴素棠神情蓦然一肃道:“此等机缘,错失了也就错失了,你可想清楚,不是师尊狠心,道家常言天机不可泄露,你以为只是道别,却不知今后要生出多少事端,徒儿可是不信?我看你心里现在是想着你那南哥哥吧。”
李英琼被她揭破心事,一时大窘,说不出话来,却忽而又听阴素棠叹气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爹爹?你想他么?”
听到这番话语,李英琼不觉眼眶一热,喃喃道:“阿爹……,阿爹……,师尊可是知道阿爹在何处?”
阴素棠道:“唉……,这还是需要你将来自己去找,可你若没些本事又如何去找?错过这次,你大约只能一辈子留在解脱庵了,为师也不会强求你。”阴素棠说罢丢下李英琼,向云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