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盘坐在地上,李天骄泄似的,他将手腕上的铁链,有一下没一下的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八?一?中文 w1w?w?.88?18z8w?.
“……,”虽然还是沉默不语,但是他到底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李天骄只是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萧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肩膀。
手到了一半,想了想,又放在他的头上。
掌心中传来力道,李天骄似乎挣扎了一下,之后便不再动弹……
于是,李萧像抚摸小孩子一般,慢慢的,仔细的,极其温柔的梳理起李天骄乱糟糟的头来。
“你呀!小时候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来就不肯服输……,”李萧的语气,带着一丝缅怀。
“还记得那年在砝狮城,你因为二弟被欺负,与世家弟子生口角,被几个恶奴,差点给打死……,”
“……当时爹,是真的慌了神,真怕我们就这样永远失去了你……天见可怜,老天把你还给了我…,”
李萧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一缕一缕,仔仔细细地梳理着李天骄的头,指尖有些枯蒿的质感,滑过她细腻如葱的十指。
“呼~,可不像父亲这么绝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李天骄听到这里,微微的喘着气,嚅动着嘴唇,他开口说道,倒没有了之前那么的恼怒了。
掌心中的男子,似乎于此刻温驯了些。
这种感觉很奇异,好像这个男子,在一瞬间变成了自己的小孩,可以对他了如指掌。
李萧正要开口,却听得李天骄反问道:“老爹可还记得云姨。”
“云姨?”
李萧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面有些迷惑,嘴里也忍不住带出声来。
“或者说是云烟叔!”
“云烟?”
李萧双目一闪,一个人影忽然浮现脑海,开始只是一片岑白,不过好像找到焦距一样,那道人影,愈的清晰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段尘封的记忆,也被缓缓揭开来,这个时候的李萧,她心口没来由的一阵纠痛。
这时候李天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
“云烟叔曾经那么爱爹,陪着你一路征战沙场,陪着你从乞丐到君王,你不在的时候,是云烟叔照顾我们,云烟叔那么爱爹你,甚至为了爹不惜永远变做女人,可是老爹你呢?”
“你高座金銮殿时,云烟叔独自离去,不知去向何方……那时候,你想过他的感受吗!”
“怎么没想过,”李萧苦笑道,至少他的记忆里,这段被刻意封印的记忆如此深刻,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你想过!”李天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是啊,在你们三兄弟看不到的地方……”
虽然李萧不清楚萧魂帝尊,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云烟,感情到底如何,但是识海中这么深刻的记忆做不得假,若是对于一个普通人,那自是不用如此记忆。
视线有些模糊,李萧依稀看到……,那是一个……,有着很好看的弯弯眉毛的男子,男子的眉毛像弯月,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云烟,朦胧的好似一缕炊烟,美得不似有形之物,在下一刻,就飘进云里去,再不见了罢……
“云烟?…云烟过眼,过眼云烟……”
李萧低垂着,凝目注视着将头低垂向地面,从而看不出神色的李天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她轻喃道:
“天骄,老爹有给你……唱过歌谣吗?”
李萧嘴里说着话,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丝,在她包裹着少量热水的手中捋过。
“感觉无言以对,想要岔开话题吗?”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阵冷淡。
“你不是说…老爹我不懂爱吗?……老爹想要告诉你我的爱呀。”
李萧也不着急,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给李天骄梳理着满头乌丝。
“唱歌……那可是二弟和人杰才有的特权呢……,”
这次,李天骄沙哑的回音有了些生气,缓缓的、自漆黑如墨的间传来。
“傻孩子,因为你是大哥啊……”
李萧带着浓浓的慈爱之意,抚摸着青年的头,语气里带着柔软:“老爹我……今天给你唱一歌,你看如何?”
“……,”李天骄的视线凝聚在地上,没有挪开,也没有改变,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随便!”
“真好,”李萧语气里带着欢喜,将空闲的那只手,按在太阳穴上揉搓着,脑中涌现的大量记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那个男人的影像,已经完全的充斥了李萧的脑海,略微调整的一番心态,李萧用空灵婉转,恰似凰鸟的声音唱道: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
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的摘,
……
悠扬的歌声中,李萧视线模糊了,下意识地操纵着声带,她此刻的心神,早已沉入识海中,而尘封的记忆就像一段胶片一样,接连不断出现在她的眼前。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
……
“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天骄,救救我儿子吧!”
当我穷困潦倒,连沿街乞讨都无人可怜时,我抱着快要死掉了儿子,来到了他的门前。
“我没有钱,可是我求求您了,我给您当牛做马,我给您磕头了。”
“碰碰碰……”
我的额头,很快就在与冰凉石板的接触中,失去了知觉。
“呜呜呜,叔叔,求求你了,”
老二跟着我跪了下来,干干瘦瘦的身子,抱着他的弟弟,在他怀里的人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也号啕大哭起来。
“碰碰碰……”
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抱着生死不知道天骄,只知道一个劲磕头。
也不知道是上天听到了我的乞求,还是两个孩子的哭声,打动了门内的人。
“吱~~”
门开了,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双白色的布鞋。
“这位大哥,你快起来!快把孩子抱进来吧,我不收钱,”
推开门的那一刻,白影好似一位仙人般,他从画中走出来,走进了我的心里,走进了我那颗肮脏不堪,饱经沧桑的心里……。
“谢谢,谢谢您。”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失去我儿子。
我知道,周围有很多人,一直在用讽刺嘲笑的眼神看着我,当我被那道白色的身影扶进门时,那一瞬间全部化为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
链魔渊中,悠扬的歌声未停歇: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燃烧她不承认的情怀,
清风的手呀试探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将她轻轻的摘……,”
……
云烟,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喜欢白色,医馆里虽不说全白,但皆是素色。
自从天骄得救后,我们一家三口就留了下来。
云烟的医术非常高明,不但救了天骄,还帮我修复了走火入魔多年,而受损破败的经脉。
三个孩子在云烟的药膳调理下,也变得精神很多,脸上没了菜色。
云烟很喜欢三个孩子,我也……我的孩子们也很喜欢他。
……
萧魂帝尊那苍老干硬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记忆也是,像是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以萧魂帝尊的视角,李萧脑海里的这幅画面的近处,有大量的树叶遮挡,好像他藏在了哪里。
画面中远处是一条溪流,溪水表面被风吹出了鱼鳞状的波纹,在阳光下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在溪边,则有一块大青石,石上盘坐着一个雪白的身影,一袭白衫,美貌非凡,他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甜笑,眉毛弯弯,笑起来的样子,整张脸好似都化为一缕云烟,干净,朦胧。
循着萧魂帝尊的目光望去,溪水间,三个年龄不一的孩童,正在泼洒着清凉的溪水嬉戏。
……
下意识的,李萧轻轻抚摸着李天骄的秀,她接着不断的唱道:
“怎么舍得如此接受你的爱,
从来喜欢都会被爱成悲哀,
怎么舍得如此揽你入胸怀,
当我越是深爱脾气就会越坏……。”
……
画面只是停顿了一刻,时间的齿轮,继续向前滚动。
……
我能够感觉到,云烟对我也是有情愫的,可是我们两个都默契的,止于礼,敏于言。
而就这样,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段时间里面慢慢的烘焙。
两个男子,就这样默默的守护着……。
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会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着云烟,看到他弯弯的眉毛,我就很开心;看着我开心的样子,他也跟着痴痴的笑起来;看到他笑,我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上完私塾回来的孩子们,见到我们两个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两人,和三个孩子,就这样度过了几个春秋。
这一年,我的修为,再度恢复到了脱壳境。
也就是在天骄十六岁这一年,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年生了那么多事情。
第一件是天骄机缘巧合之下,意外参加了一次十宗盛世,被检测出其好的天赋,宛若鲤鱼跃龙门,拜入了名震东天周十大上宗之一的战宗。
第二件是,当我和剩下两个孩子,披星赶月,带着这个好消息回来时,却现那个曾经温馨无比的医馆,人去楼空,我翻遍了整个院子,除了一封信,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三件……却是我的身份,原来云烟就是伤我之人的部下,是对方派来监视我的。
第四件是,关于我一直守护的那个秘密,伤我之人最想得到的那个秘密,我早已和盘托出,而云烟在信中,将一切都告诉我,告诉我说、他是有目的的,叫我不要再想他。
可我怎么能不想他?
我已经过了那个热血拼杀的年纪,人到中年,已经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唯有那一丝情谊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被我安置在了内心最深处,最柔软,也最干净的地方。
酒肉在嘴里化作腊脂,可我别无他法,酒精是那时候的我,最好的朋友。
……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同时凋零同时盛开,
爱情的手呀抚过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惆怅竟不曾将她轻轻的摘……。”
李天骄的耳朵边歌声回荡,他悄悄抬起头,像极了一个犯了错,正在挨骂的孩子,偷摸的看了自己老爹一眼,李天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空洞呆板的脸。
那张脸被痛苦,蹂躏得几乎失去了颜色,唯有眼角挂着一滴泪珠,此刻闪烁着些许的灵光……。
在李萧的脑海中,萧魂帝尊的记忆独白还在继续:
……
我想要忘掉他,是真的,可是那时候我才恍然现,我对云烟,早已是情根深种。
我是傻瓜,我这样骂自己;我是懦夫,我这样想自己;我是蠢货……,我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掷在地上。
当有一日,酒醒来时,我看到两个纤细瘦小的身影努力赚钱,想办法弄到几个铜子为我买酒时;
当两个孩子伸出磨得布满茧子的小手,将一壶温得刚好的浊酒递到我面前时;
当我抬起狼狈可笑的面容,听到两个孩子肚子里出饥肠辘辘的声音,看到原本饱满可爱的脸庞,再次恢复菜色蜡黄时;
没来由的我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是我不对,我这样想到,云烟如此爱惜这三个孩子,他怎么会对我没有真情,可笑,我就是个傻瓜,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终于醒悟过来,砸烂了手中的酒壶,我将身上还算值钱的东西全部卖掉,凑出最后几个银钱,买来一点米煮了粥,让孩子们喝了,然后我收拾起行装,我要去找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