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予归夏,宝源寨中众人都来送行。巫女嬉笑着将瓜果扔到王子的马车上,唱着歌送他。季予定睛看了看,卜衍立在人群中,朝他挥着手。季予上前问他:“近日没见到濮姬,不知她足疾是否已痊愈?”
卜衍道:“多谢王子挂心。她已痊愈,今日进山去了。”
伤刚刚好就这样忙碌么,季予点点头,阔别了众人,拍拍车御的肩膀,一行人向东行去。
“王子,回纶邑么?”
季予摇了摇头。“回去便有诸多烦心事。往越,去找次兄。”
“为何?”虞丙不解,“王子已在外逗留数月,夏后和王妇必定十分挂念。更何况国中事务繁忙,王子岂可躲懒。”
“国中有长兄操持,有甚可担心?我回去才是给他添堵。”
虞丙还想说什么,口中被塞入一个香甜的黍饼,竟带着槐花的香气。
姒少康平定了寒氏之乱后,将都城定于纶邑,这亦是他年轻时的封地。少康与王后妇姚一共有三子:按照长幼顺序唤为孟衡、仲余、季予。孟衡为嫡长子,辅政最早也最为勤勉。姒少康三年前克寒复夏,便将孟衡立为小王代为处理国中事务。仲余是次子,却要特殊些,他的母亲曾是羌国献女,诞下仲余不久便撒手人寰。妇姚怜悯仲余幼年丧母,便养在身边,可世人皆知他是庶子。季予是王妇幼子,机敏顽皮,妇姚最是喜爱他。姒少康政事繁重,孟衡老成持重,又因长兄如父,少不得时常代替父亲训导季予。季予上山下河折腾得人仰马翻时,母亲护着他,长兄责罚他,只有仲余是那个陪着他闹的人,季予从小便与仲余最为亲近。
妇姚向着季予,日子久了,有种微妙的不平衡在孟衡心中产生,而聪慧如季予,渐渐发现了这种无可奈何的矛盾。他成熟一些时,便喜欢走得远一些,体会无拘束的自由。若没有后来的事,日子便也可那么过下去。孟衡善治国,体格却不算强健,领不得兵士。那年少康与伯靡伐寒浞,却被浞之子寒浇寒戏死死牵制。少康命季予为大史突袭弋邑,出奇制胜,刺杀寒浇,围杀寒戏,才令寒浞孤立无援,兵败如山倒。
自此以后,妇姚深以为傲,在一些国事上力荐季予,姒少康对这个自己放养的孩子也甚为满意,有意让他承担更多作为王子的责任。然而,伯靡赏识孟衡之才干,认为季予年轻意气,不如孟衡稳妥。彼时伯靡为大宰,姒少康无论国事家事都少不得听取他的意见,便立了孟衡为小王。
孟衡是妇姚的长子,妇姚并非不满他成为小王,可是伯靡对此事的参与令她忌惮。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季予是身不由己被拿来与孟衡做比较的人选。
我并不想和兄长争长短,却无人过问我的想法。偌大的夏,叵测的方国,纷繁的九黎,季予身在权力的中心,却向往自在和平静。自冠礼之后,他便不肯留在京畿,时常行猎游玩。
仲余却不同。父亲早早便将越邑封给仲余,他逍遥一方,远离纷争。季予最羡慕他。
“巫咸的盐,鬼方的羔羊,还有越东的海产。予,你竟去了这么多地方么?”仲余细数季予带来越邑的礼物,惊叹不已。
“那些只能算稀松平常。”季予拿出一个木匣递给他:“上回游羌地,纥王献了此物给我。”
木匣打开,丝锦包裹着一块儿油润的籽玉,触手微温。季予知道仲余也算半个羌人,便对他说:“次兄,纥王说此玉吉祥。从母是羌人,便将此物赠与次兄,留个念想。”
仲余看着季予,良久无言。一年未见,他已长得比自己高大。他瘦了许多,轮廓变得清晰。他双目锐利含光,鼻梁英挺,即使穿着深衣便服,却难掩轩昂的气宇。
仲余捶了季予胳膊一下,“稚子!你便是如此仗着王子的身份,四处搜刮宝物么?”
季予开怀大笑:“我不过四处游玩,各国君主便认定我是父亲的使臣,献上各种宝物,要与大夏修好。我若推辞了,反而辜负了他们的盛情!不过我带了钱财土产,赏赐了不少,他们可不算吃亏。”少顷,他又说道:“次兄,下回与我同去吧。泱泱九州,有百样风情,千种物产,令我大开眼界。途中相识各路俊才形形色色,你我结交一番,岂不畅快!”
季予将沿途趣事和仲余说起,两兄弟一边检视物品,一边逗乐,十分开怀。
马车满载的物品上,搁着一小匹布帛。仲余拿起来细看:“这是三苗的绞缬吧?花纹真是精巧,这扎染之人技艺很好。也是给我的么?”
季予劈手夺下,抱在怀中:“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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