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开始,首先是炮击。
“轰轰轰”,让官军吃了不少苦头的12磅山地榴弹炮又喷出了象征死亡的火焰,双方距离八百步左右,正是这种火炮射程的极限,但是双方高度的落差延伸了射程,实心弹呼啸着钻进了人群中。
冷兵器部队阵列一般站的很紧密,这样才能有效地对敌人进行攻击,保证足够的杀伤,但这样的队列面对火器的时候却是致命的缺陷。
落到人群中的炮弹看似力道已尽,只撂倒一两个最前方的兵丁就落到地面,但是砸到坚硬的地面后又弹了起来。这时候的炮弹似乎看着用手就能抓住,可是不论是兵丁下意思地抬起胳膊遮挡,还是用刀剑去阻拦,实心铁球还是毫无阻碍地砸断了胳膊,劈弯了刀剑,挡在它前方的人和物如同豆腐遇见钢刀,阻挡不了半分去势。
炮击持续了四轮,每次造成的直接死伤并不太多,但给官军造成的恐慌却四下弥漫开来。
意志坚定、纪律严明的部队或许可以承受多次这样的炮击,但显然这支官军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素质。站着给人用大炮轰,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轮到自己,这种未知的死亡威胁比面对面短兵相接更让人害怕。慢慢地开始有人溜出队伍,却被守在后方的亲兵一刀砍翻在地。
人群开始汹涌起来,有人开始趁乱喊叫:“姓王的,我们是来打仗没错,但不是给人当活靶子白白送死的……”
王良栋紧紧握住刀柄,对这些以下犯上的话语似乎充耳不闻。
他世袭千户之职,虽然打仗的本领很一般,但在自己的千户所内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一向威风惯了,何曾听过这样大胆狂妄的话,换做平日,早就找出喊话的人剐碎了喂狗。可是眼下的局面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此时追究这些事,无异于火上浇油,说不定来个战场哗变,不等敌人出手,自己就会死于乱兵刀下。他只是让亲兵加大了弹压的力度,以免更多的人逃跑。
四轮实心弹射击后,护卫队以横队的阵型开始向官军移动。稍稍安静下来的官军又开始喧哗起来,这架势是想真刀真枪干了,而不是躲的远远的放炮?
王良栋看见这情景心情顿时好转,如果不用大炮,双方抄家伙对砍,他相信己方的赢面更大,无他,人数优势摆在这。虽然魏连横带走了三百人去港口,之前沿途的骚扰损伤了三百来人,自己手上两千七八百的兵力总还是有的。没了火器,这伙乱民总不会个个三头六臂罢。
他命人传令下去,重整一下阵列,乡勇在前,卫所军户在后,等到对方接近,就发动攻击。
不过护卫队没有就此放弃火力的优势。林伟业指挥炮手调高炮口,增大仰角,改实心弹为榴弹,越过呈横队前进的护卫队,继续炮击官军。护卫队不经意间,在实战时实践了步炮协同战术,尽管这种战术还比较简陋,但是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水准。
12磅山地榴弹炮,顾名思义,本质上还是榴弹炮,尽管它能以较为低伸的弹道发射实心弹,但它的本职工作还是以曲线发射榴弹。经过林伟业的改进,现在这几门炮使用的榴弹,再过一个世纪都堪称先进,更何况是面对尚处于滑膛炮初级阶段的明军。经过焖烧处理的弹体,先进的木托加定装弹设计,让榴弹能承受更大的膛压,射的更远,爆炸的杀伤力更大。
随着“轰轰轰”的巨响,榴弹划出弧线,从天而降。官军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天下掉下来的炮子,更不会知道躲避,只是傻傻地看着它落下来。
榴弹落地后弹跳几下后爆炸,爆炸后产生的气浪掀翻了周围的人,但真正造成杀伤的还是弹壳爆炸后的碎片。弹片向四周溅射,中者非死即伤,虽然用的是威力普通的黑火药,但是一枚榴弹的杀伤还是远远超过已达到射程极限的实心弹。
虽然采用延时信管的榴弹无法保证爆炸的时间,能够落到官军阵列并且爆炸的不足三分之一,但是成功地造成了官军更大的混乱。如果实心弹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么这种落地之后还会爆炸的炮子让官军避无可避,一时间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对上官的畏惧,官军开始调转方向,举起刀剑向督战的亲兵砍去。
王良栋自认已经适应了乱民犀利的火器,可是榴弹的出现,还是颠覆了他的三观,这世上居然还有可以自行爆炸的炮子!他脑袋有点懵,这仗还怎么打?
直到部分官军调头和督战亲兵火拼,近在咫尺的厮杀声才让他略微清醒,眼下的形势容不得自己多想,只有迎上去,和对方混战在一起,才能避开对方的大炮。
他拔出佩刀大喊:“冲上去,和他们厮杀才不会挨炮子!”
反应快的听见这话就明白了,和对方混战在一起才不会挨炮子,对方总不会炸自己人,与其和督战队拼命,不如冲上去搏命,说不定砍几个脑袋还能博份功劳。
官军开始纷纷调头冲向越来越近的护卫队。脑子不灵光的一时还没想清楚王良栋喊话的意思,但是看见别人往前跑,也随大流跟着一起跑。
其实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就算没有混战在一起,炮击也会停止,滑膛炮再精良也比不过线膛炮的精度,双方距离在百步之内就容易造成对己方队伍的误伤。
在双方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护卫队在黄汉生的命令下止步,最前方三百老兵排成两排,一排蹲下,一排站立,按照口令,有条不紊地开始装弹,用通条夯紧,举枪对准前方。
官军又看到了乌黑的枪口,这火枪和大炮一样都能带来死亡。冲在最前面的官军犹豫了,这个距离没等冲到面前肯定要挨铅子,可是往后退要挨炮子炸,还要面对督战队的大刀。在他们思考人生的那一瞬间,后方的人流已经冲了上来,容不得他们再多想,推着他们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