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撤兵的消息传入登州城时,全城都沸腾了起来,担惊受怕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本对独断专行的夏天南不满的官员这下都服气了,在他们看来,正是夏天南这一招釜底抽薪,四两拨千斤,不战而胜,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穷凶极恶的鞑子乖乖的撤退了。
这个功劳,就这么落在了夏天南头上,在棱堡抵挡住近两万后金军队进攻的林伟业就被选择性忽视了。
当晚,登州城内官员、富豪们弹冠相庆,不少深宅大院传出丝竹奏乐、觥筹交错之声。谢三宾则拒绝了属下的邀请,放弃了赴宴,在书房中挑灯夜战,撰写发往京城的奏折。
在奏折中,他运用了春秋趣÷阁法,巧妙地掩饰了登州对近在咫尺的鞑子消极避战的做法,把林伟业抗击鞑子的行为归功于自己的运筹帷幄,再将鞑子退去的功劳都安在了夏天南头上。如果只看奏折,那么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巡抚谢三宾的指挥下,登州军民奋勇抵御鞑子的进攻,力保登莱城池不失,其中以登州总兵林伟业表现较为突出;琼海镇总兵夏天南主动来援,并提出坚壁清野之计,让鞑子无奈退却。
谢三宾倒也不是要抢林伟业的功劳,因为他知道林伟业的背后是夏天南,这支登州总兵麾下的兵马从招募到训练、从任命军官到日常管理,都是夏天南安排的,功劳由翁婿两人均分,也是顺理成章。
夏天南也没闲着,得知鞑子退却的消息后,他带着近卫营第一时间赶往城外的军营,傍晚时分,赶到了棱堡城下。
毕竟被几万大军围困了十来天,城内还处于警惕的状态,加上太阳已经下山,光线不好,守军看不清来得是什么人,端起步枪喝道:“什么人?不要靠近,否则我们开枪了!”
杨由基呵斥道:“睁大眼睛看清楚,将军来了,还不快打开城门!”
独立团的新兵不认识夏天南,可是军官都是跟随大军经历过求雨山之战的老兵,自然认得夏天南,他可是团长苏粗腿和总兵林伟业的上司,仔细一看,果然是大boss来了。于是负责城门防御的军官一边忙不迭下令打开城门,一边派人去通知林伟业等人。
林伟业听说夏天南亲自来了,激动不已,赶紧迎了出来。他一把拉住夏天南的手,问道:“真没想到你来了……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救我的?”
夏天南眼睛一瞪:“自然是来救你的。我以为你被鞑子围住要翘辫子了,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心里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去你的。”林伟业嘿嘿笑道,伸出拳头给夏天南锤了一下。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从临高赶到山东是个什么概念。夏天南刚从山东回去,而且是新婚燕尔,听说了自己有危险,抛下了新婚的妻子,不顾来回奔波劳累,这份情谊,他能感受到。
他心里很感动,轻声说:“谢谢兄弟。”
夏天南笑道:“兄弟之间不要这么矫情,肉麻得很。怎么样,来都来了,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杰作吧,这座棱堡比当初博辅那个临时建筑好像威武许多啊?顺便再讲讲你抵抗鞑子的英勇事迹。”
提到棱堡,林伟业立刻切换到了技术宅男模式,带着夏天南参观起来,并充任临时解说员。
“这个棱堡是仿照沃邦的设计,截面为星型形状,墙面低矮,并且是斜面设计,内部是夯土,外部再以竹筋水泥加固……”
夏天南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星型形状我懂,交叉火力嘛。可是沃邦是什么鬼?斜面设计的低矮城墙又是什么意思?看上去,这墙比博辅那个临时的棱堡还要矮,就不怕敌人蚁附攻城吗?”
林伟业解释道:“沃邦是本世纪法国的元帅、军事工程师,不过在本时空应该还只有两岁。他是一个天才,一生从未指挥过大规模的战斗,却成了元帅,棱堡就是在他手里发展到了巅峰。这种低矮倾斜的墙面设计,上窄下宽,底部厚实,主要是为了抵御火炮的轰击,比起传统的城墙,更难被击垮。当年博辅之战我们就遭到了官兵红夷大炮的轰击,所以修建这座军营时就吸取了教训,特意按照沃邦的风格修成了这种斜面城墙——只是我没想到,鞑子不知道是来得匆忙还是根本就没有带炮,一门重炮都没有,全靠人力攻城,我这个设计变成了媚眼做给瞎子看,浪费了。”
“呵呵……”夏天南得意地笑了笑,心想:去年参与平叛时,自己坚持在海上设伏,截获了孔有德准备带出海的红夷大炮和工匠,看来收到了成效。虽然这一招未必能完全杜绝皇太极拥有大炮,但是没有了登州那批现成的炮和熟练的工匠,后金就无法掌握系统的铸炮技术,只能从战场上缴获,或者进行粗制滥造地仿制——就如同明朝山寨西方的舰炮鼓捣出红夷大炮一样——性能和耐用程度都会大打折扣。既然大炮对于后金是稀罕玩意,像阿巴泰这种边缘人物,自然没资格拥有。
来到一排平房时,林伟业介绍道:“这些平房可以用作临时宿舍,也可以做仓库用。右边这一排都装了粮食——我从你老丈人那里足足搞到了五千人可以吃一个月的粮食,被鞑子围困了才能从容应对。”
夏天南苦笑不得:“如果不是鞑子碰巧出现,又好死不死来围困,你这举动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不知道该说你是福将呢,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林伟业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储备粮食是必须的,就算军营在城内,他也会要求储备一定量的粮食。他没有就这个问题解释,又继续介绍:“左边一排房子现在用作临时禁闭室,里面关了几十个士兵。”
夏天南的表情严肃起来,连林伟业都要关禁闭的兵,肯定是犯了大错。他沉声问道:“这些人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