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自省得,林大人是个仁厚长者,下官还多靠林镇抚多多提携,小子刚入官场,是此中事情不甚明了,还要靠林大人这样的仁厚前辈多多点拨提醒,丢了下官的面子都是小事,误了君王的大事和在文武百官和东厂面前丢了咱锦衣卫的脸面可就是诚惶诚恐了。”叶观知道眼前这位镇抚使大人因为那身皇帝赏赐的飞鱼服准备对他多结善缘,想提前投资,所以才会把有些话讲得这么明了。叶观感谢林垚的提点,所以站起来给林垚长鞠了一躬,林垚口中说着不必不必,可是看他还是欣喜的受了叶观一礼。
“既然叶贤侄这样醒事,也不忘本官爱护你这样的后生。本官就再提点你一句,多多小心另一位镇抚使,万不可与他交心。他是挂名锦衣卫指挥使建昌侯的班子,走的不是咱牟帅的路子。甄能的折子并没有递上来,想来是他私自下的手,所以上面的人不知晓,要不然你即使进了这锦衣卫,他们也有办法让你消失。”林垚思衬索性好人做到底,既能震慑震慑这小子,也免得自己看好的苗子被人拔了。
“下官以后自当小心,裙带之臣哪有咱这忠心臣子用的安稳。牟帅必定能握住这陛下的亲军,不让那些外戚拿了去。”叶观知道,自己已经是上了牟斌的战车了,只好奉承着说些好话。
………………
出了镇抚司衙门,叶观在同僚的带领下来到了牙行,在一个小胡同里租了一间小四合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三间瓦房,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有一口水井,还有一些花圃,种种青菜什么的也是可以省几笔花销的。
进了房间里,叶观还有些欢喜,里面的家具也是打斗有的,又省去了一些花销和置办的时间。
在新房里吃了点晚饭,叶观也在房里呆不下去,有没人陪,又没电脑,在这乌漆墨黑的房间里干嘛。还不如出去转转。
京城内有两大庙会特别兴盛,有“日销万金”的说法。分别是东城的隆福寺和西城的护国寺。明朝虽然理学严酷,可是并不是非常禁止,所以护国寺是一间喇嘛庙,而隆福寺更是喇嘛和禅宗和尚一起同驻与此。
叶观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看着沿街的商铺的小摊与来往的各色人等,突然涌现出别样的感觉来,这样的社会是如何崩溃的?
这也确实是个很奇怪的时代,理学讲究“即物穷理”,“格物致知”讲究对事情仔细的研究来了解事物。可是大部分人都讲究形而上学,只读四书五经便认为晓得了天下大事。对真正的物理性的事物不屑一顾,认为是奇技淫巧,反而导致了“格物致知”这一门类似于物理的学科失传,后世甚至根本不能解释清楚何为格物致知”。
讲究“沾衣裸袖即是失节”的《列女传》《女诫》被歪曲到了极致,民间的夫妻丫鬟却在自家院子里做何等何样的房事都是可以的,甚至于出现了唐伯虎这样曾经靠着卖春gong图过生活的浪荡才子,也出过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这样的千古奇人,甚至在民间第一次出现了“旅游”这样带有精神消费的词汇。
明朝军队从不会想清军一样轻视武器的更新和维护,不断外购佛郎机的先进武器,明末西学东渐的境况下甚至于出现了西方经典数学书籍的翻译。在崇祯末年,都能聚集起数百艘大型战舰和数万名士兵,与当时国力蒸蒸日上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进行一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胜于西方列强的料罗湾海战。让荷兰人放弃了进一步觊觎福建的举动。
就像日本著名的画法——浮世绘一样。这里的林林总总世态生活总是让叶观不自觉的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宋明这些文化经济极度鼎盛的中央王朝彻底崩溃?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历史周期律该如何避免?”叶观站在路边自言自语。
“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出自《左传.庄公十一年》这杨先生导师讲过。这历史周期律是什么什么东西?出自那一个典故?”一个不分男女的声音打断了叶观的思考。
叶观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公子一边轻摇纸扇,一边对着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老管家模样的人问道。
这位公子模样俊俏,身着青色直裰,腰束一条锦带,手拿一柄描金小扇,随意的插了一个簪子在头上,脸色好奇的看着叶观。
“公子,老奴才识浅薄,只想着公子高兴老奴心里就舒畅了,哪里知道这些古籍典故什么的。”那名身穿布衣的老管家谄笑着对着这位公子说道。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赐教?”锦衣公子颇有不耻下问的态度,不过虽然他是请教的态度,却不自觉的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就连身旁的老管家虽然一直是谄笑着卑躬屈膝的样子,却在面对叶观的之后,也不自觉的表露出高人一等的感觉,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公子身份不简单。
“难得知己,难找知己。后宋百姓如此富裕却亡于蒙元,何故?”叶观正好技痒,所以看见有人发问,并不直接回答,反而继续提问。
“那当然是鞑子铁骑厉害加上后宋大臣无能,皇帝昏庸,信任奸佞,才导致大好河山亡于敌手。”年轻公子略加思索便回答了出来。
“那蒙元如此强大,西征达到大地之极,灭西夏,南诏,后宋,西辽,分封四大汗国,后期更有脱脱帖木儿如此贤明的宰相,开科取士,赈灾饥民,编撰《宋史》《金史》《辽史》却仍无百年国运?被太祖皇帝赶到了那大漠以西?不复蒙古铁骑的威猛之名?”叶观继续问道。
“那当然是蒙元残暴不仁,我朝太祖皇帝雄才大略,君贤臣明。加之上下齐心,三军用命,才一统河山,恢复我汉家江山。”少年公子又想了一会儿才带着仰慕回答道。
“王鼎倾覆岂会如此简单,公子请观各朝历代历史,自始皇帝六合诸侯,一扫天下以来,之后建国皆不出三四百年即亡国或者整个国家重新大洗牌,秦失其鹿,群雄逐之。王莽篡汉,天下大乱。桓灵无道,群雄四起。惠帝愚弱,五华乱华。北朝更迭频繁,城头变幻大王旗。隋文帝再次统一华夏,二三世而亡。其例子数不胜数,哪一个皇帝不是受教于名师大儒,熟读各朝覆亡之历史,其后果却截然不同,何也?”
“何故?是皇帝昏庸和臣子无能?”少年公子虽然聪明灵巧,不过毕竟年纪小,不能在读过的书中掺入自己的见解或者见解不深厚,只能看到表面的事情,或者听先生说是皇帝昏庸或者奸臣蛊惑君王,加上自己的老家奴常常带些新奇玩意逗他开心,所以自己出了读书,却很少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叶观本来张口就准备说这是因为制度的问题。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又怕这些话给自己惹祸,所以赶紧闭口不言。
“你怎么不说了,快说啊?”少年公子正准听听叶观的见解,却看见叶观神神秘秘的闭口不言,顿时就来了脾气。
“这可不能说,多说不如多做。等我日后当了大官,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臣之时,我的作为必然会让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当然,如果当不了就算了。就当我发了疯症吧。拜拜。”叶观也是暗自发笑,怎么会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讲这些话,是因为自己真的融入了吗?他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诶,你别走啊。拜拜又是什么意思?把我当佛吗?”少年公子想追上叶观,却被自家的老奴拦了下来。这黑漆嘛唔的晚上,加上人又多,要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就是有一万个头和一百个九族也不够抄家的。少年公子只好眼睁睁的带着一肚子疑问看着叶观消失于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