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莲没跟卓黎道别，便快步冲出无相斋，翻墙进了素善堂。雨越下越大，她也顾不上仇掌柜平日不准她用法术晒药收药的禁令，放了个御风术，将还摊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连理枝连毯带枝卷起，包成团塞进了柴房里。
接着，方莲也快步跑进柴房，关上房门，趴在门上松了口气。
“幸好赶上了。”她庆幸。
这时，院子里传来仇掌柜的喊声：“阿连，收完连理枝到阁楼上来！”依旧是声大如钟，沉稳有力。
方莲皱起脸，高声应答：“知道了。”她胡乱地拍了几下衣服，将身上的雨滴拍落，然后蹲在地上，打开布团，将里面的连理枝取出。她跑得快，连理枝虽然被打湿了，但还不算太严重，她挑挑捡捡把干的和湿的分开，将湿的连理枝一根一根放在摊开的布毯上。做完这些之后，从乾坤袋里掏出把油纸伞，一路小跑往阁楼去。
仇掌柜低头坐在阁楼里，桌上烛台里的白耀石散发着微弱的光，只照亮了桌面大概两手掌宽度的范围。阁楼其他地方陷在黑暗中，仇掌柜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映着微光，沟壑处阴影浓重，看着怪吓人的。
“你来了。”仇掌柜直起身子，看向方莲。
方莲扫了一眼黑漆漆的阁楼，问：“掌柜为何把我叫道这里？”
“你刚从无相斋回来？”仇掌柜问。
方莲点点头，不明所以。
“没有绕路，没走正门，翻墙进来的？”仇掌柜又问。
方莲抿了抿嘴，用力点头。
“下次再不能这么干了。”看她老实承认，仇掌柜便道：“要是被人看见，丢的可是素善堂的脸面。”
方莲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她心里从来不认为翻个墙而已，能把堂堂素善堂的脸给踩下去。但那些身居高位的贵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就算不明白，也只能低头遵守。
反正翻墙这事只是小事。
“掌柜叫我来是为了说这个？”方莲奇怪道。
仇掌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里摸出一块玉牌把玩着：“当然不是。方才你也看到了，四派已经来了三派，神荒书院、飞鹤楼还有乐山城。我们书院来了不少弟子，领头的是执法堂堂主，墨临真人。”
方莲的头似乎遭到了猛击，许多记忆突然争先恐后地浮上脑海。
“墨临……真人？”她喃喃道。这个名字似乎留存在她的记忆里，埋得很深，若是没人提起，她根本不会想起。但若是有人提起，它就会带着很多片段从记忆里跳出来。
墨临是娘亲的师兄，一百年前带她进入燧华秘境，又将她带出的人。这么说来，娘亲就是神荒书院的弟子了。
想到这里，方莲心中突地涌上恐惧，几乎要蔓延至全身，她脸色刷地白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方家村被灭，是否与神荒书院有关？若是书院所为，那么自己进入素善堂，岂不是主动暴露在他们面前？
“你莫要太过激动，以你的身份是见不到这些高人的。”仇掌柜继续道，“墨临真人是朝容长老的弟子。他有天纵之资，百岁之前就结了丹，三百岁内又结了婴，在书院内地位超然。他既出现在这里，便说明门中长老们十分重视此次试炼。”
方莲心不在焉地听着仇掌柜的话。朝容长老就是这素善堂的主人，据说三年前成功化神，成为神荒书院的五名化神长老之一。
“白天我也说过了，试炼的丹药是由四派统一发放，不能私自携带。”仇掌柜将玉牌递到方莲面前，“据大比还有一月时间，用来炼制试炼时需要的普通丹药足够了。”方莲艰难地接过玉牌，依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从明天起，你就要去衡天府里帮忙，炼制试炼用的丹药。”
她？去炼丹？
方莲瞪大眼睛，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虽然在素善堂三年里，她也学过炼丹术，但都是些极简单的丹药，联合大比这种要事，怎能随随便便就让她来插一脚。更何况，以她的身份，躲都来不及，怎还能凑上去！
“打下手而已。没让你去开炉。”仇掌柜又道，他误会了方莲的想法。“玉牌是通关令牌。”
“这……”方莲踌躇着，“我若离开了，药堂里岂不没人抓药？”素善堂闻名云中界，但昭城这间分店，地方小，人也少，除了仇掌柜父女外，就只有方莲一人。她若不在了，难道要仇掌柜坐柜台抓药？
“这是历来的传统。因是联合大比，各派都会派出门中优秀的炼丹师来炼药，也亏你是素善堂的人，才能有这么好的观摩机会。不用担心药堂，阿雪会替你。”仇掌柜说道，“到了衡天府以后，切记谨言慎行，好好跟着学，万万不可丢了书院的脸。”
书院的脸面，仿佛就是仇掌柜心中最重要的事，时刻叮嘱，时刻谨记。
“我……我知道了。我会专心帮忙，认真学习。”沉默了良久，方莲才回道。“不做多余的事。”
仇掌柜一脸欣慰地点点头，便让她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离开，免得去晚了，书院的管事弟子会不高兴。
方莲将玉牌放入乾坤袋中，转身离开阁楼。楼外的雨早就停了，乌云散开，现出天穹，整座昭城陷入了雨后的沉眠中。想到柴房里的连理枝还未处理完毕，方莲踩着地上的积水，一路小跑往柴房去。
雨后的院子，积着水洼，泥泞打滑。方莲使了轻身术，小心向前跑。这时，院子深处传来尖锐的低鸣，如针一般刺入她耳中。
方莲立刻停下，循声望去。低鸣传来的方向，是库房。这声音，是贴在库房外的封印符被人撕下来了。库房里有许多药草，还有许多未出售的丹药。平日那里除了自己，就只有仇掌柜会去，仇掌柜如今坐在阁楼里，那进入库房里的人会是谁？
“有贼？”方莲低声道，她心中一惊，连忙快步朝库房走去。
院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库房前的老树上挂了盏灯，风吹过时，灯摇起来，连带着地上方莲的影子也左右晃动。不远处，库房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了更加昏暗的光。方莲的脚步放得更轻了，背着手，做好出招的准备。
咔嗒。
咔嗒。
库房里传来微弱的声响。
方莲走近，手臂贴上库房的门，侧身朝里看。
库房内，有个黑影正在搬动药箱，一盏白耀石灯挂在墙上，为他照明。黑影所站的位置是平日摆放珍贵丹药的地方。那里放着大元回春丹、玉露生肌膏、固本丹，驻颜丹……个个都是一摆出来就能被哄抢光的珍品。
这偷儿眼光不错。
方莲不动声色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对方背对着她，还穿着夜行衣，从头到脚包得密不透风，看不出是什么修为。他正全神贯注地搬动药箱，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自己。
“谁在那里！”方莲大喊一声，同时一手抓向对方的肩，打算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人仿佛被吓了一跳，怀里的药箱登时掉到了地上。方莲没去管药箱，双腕转动，又连出数招，那人稳住了阵脚，轻松挡下，抬脚朝她面门踢来。方莲身形一矮，躲过那一脚，手中掐诀，掌中带风雷，朝对方的腰间打去。
“停——”
那人娇喝一声，似有些怒意。
这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我！是我！”那人扯下蒙在脸上的布，柳眉倒立，瞪着方莲道。
这鬼鬼祟祟的黑影，竟然是仇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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