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派。
此时正值日中,早课已过,上善殿外的弟子坪内已无太多弟子打坐清修,靠近山门的地方却挤挤挨挨围了不少人。
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云睢,身后整整齐齐跟着十名弟子,立在他对面与他相谈的则是宁湖衣。
那日云睢从思过峰离开,再入上善殿,寒朔开门见山要他带弟子下山历练,与宁湖衣的说辞一般无二,让他不得不多想宁湖衣长袖善舞如斯,竟到了勾结长老与他沆瀣一气的地步,正想着是否该试探一番,被寒朔一个眼神制止,摆手让他依吩咐行事即可,切莫妄动。
云睢只当寒朔有所察觉,不欲打草惊蛇,毕竟宁湖衣在派内备受拥戴,且入门以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桩桩件件滴水不漏,要对付他还得另寻机会。而他已将宁湖衣的真面目识破,顺着宁湖衣的意思下山历练恐怕危险,但同时也是个上佳的缓兵之计,想来寒朔长老亦作此想,因此让寒芷长老与他同行。有金丹高阶修士相护,应当一路无虞了。于是云睢一切照旧,只暗地对宁湖衣加深防备,面上仍旧装作一副同门友爱的模样,颇觉心累。
反观宁湖衣,一派春风拂面,带着一干平日交好的师弟师妹们来给云睢送行,数数人竟来了半派之多,围在宁湖衣身边众星拱月,个个孺慕非常,将云睢远远抛到了脑后,可见宁湖衣手腕了得,长老的顾虑也并非多余,日后若要对上,即便能致人死地,如何安抚派内弟子亦是个相当大的麻烦。
宁湖衣捉着云睢的手殷切嘱托:“云睢师弟,此次下山前往虚真国除妖,顺带随同寒芷长老前往腐石洞窟一探,本该由师兄带人前往,奈何掌门闭关,师兄分身乏术,只得将任务交托于你,连累你无法潜心修行,心中多有亏欠,便准备了些小东西给你带着防身。听说师尊对此次下山之行看重非常,已赐了你一件高阶法器,我的东西自比不过那些,不过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弃。望你万事多加小心,平安归来。”
一番话说得熨帖无比,让人觉着一派大师兄就该这样尊上护下,可惜说话的是宁湖衣,听在云睢耳里,平安归来也变成不得好死了。
“大师兄放心,云睢定不辱所托。”云睢笑了笑,拱手道谢。
两人说话间耳畔拂过风声,抬眼望去,远处两个身着普通道服的女弟子拱卫着一名女修,正从上淽殿的方向徐徐往山门处来。
那女修一袭出尘道袍,白似皎月,手中握着一柄拂尘,银丝根根纤尘不染。她脚踏莲花,面拢薄纱,体态婀娜,该是万千风情,偏偏最为旖旎的三千青丝用白玉道冠工工整整地束了起来,因容貌过分娇媚而生出的轻佻感又被周身散发出的金丹紫气强压而下,多了些宝相庄严,如风霜欺凌下尤自盛开的娇花,甫一出现便盖过了在场所有女修的风姿。
此人正是上淽殿的长老——寒芷。
派内寒字辈的长老仅二人,寒芷便是除开寒朔之外的另一人,辈分比掌门还高一辈。上淽殿主修丹术,寒芷修为高深,医术过人,且性情温和,对座下弟子亦是无微不至,可惜她自幼身底不佳,又曾遭歹人重创,因此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门派里没见过寒芷的人不少,今日得见,纷纷看呆,暗道传言不假,寒芷长老果真是派内第一美人,虽然年纪大了些,胜在驻颜有术,风韵无人能及。与她一比,女弟子中容貌姣姣如云蕊、云卿等等皆不够看了。
寒芷的到来让一众弟子多少注意到了云睢,本还对他同情有加,这会儿倒觉得他十分幸运了。下山历练九死一生,能得寒芷长老相伴左右,即便送了命也算值得了。
原来千年前临渊派重建,为庇护门派,寒朔在原本的结界上又加了十几层禁制,导致进出十分不便。再者自那之后,下山历练的弟子多有失踪,不论修为深浅,皆似人间蒸发,尸骨无存。掌门猜测许是其他门派因旧怨挟私报复,便不再组织弟子下山,大小事务多由长老出面解决,千年来几与闭派无异。直至今次寒芷梦中感应天道,预见自己结婴的机缘在虚真国的腐石洞窟内,执意前往,加上素来与临渊派交好的虚真国皇族受妖兽所乱,寒朔左右衡量一番,便派云睢与她一同下山。
寒芷步下莲座,还未出声先咳了起来,掩着略失血色的菱唇频频蹙眉,羸弱的体态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是个金丹期的高手。身边两个随行的女弟子看她如此,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同时释出威压警告那些毫无遮掩地盯着长老看的低阶弟子。
“无事。”寒芷咳完,压下不适之意,虚弱地摆了摆手,示意弟子无需深究。
云睢走到寒芷面前拱手行礼:“云睢见过长老。”
寒芷微微颔首,与宁湖衣、云睢略作寒暄,而后扫了一眼山门前整装待发的弟子们,温言问道:“劳你们久等,可都准备好了?”
“长老放心,等山门一开,便能即刻启程。”云睢答道,站在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纷纷点头。
“嗯。”寒芷应了一声,让围着山门的弟子们散开,抽出袖中的玉简抛出。
玉简当空划过,在堪堪将要飞出山门前停了下来,嵌在了透明的结界上。与此同时,寒芷抬手打出一掌,祭出灵力运转玉简,口中默念咒法。玉简一阵颤动,周身延射出金光,形成一个头尾相接的双鱼阵法。阵法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寒芷的灵力,其上金光忽隐忽现,预示山门将开。
寒芷行动如风,身形看去却不如她的动作那般无恙,作法的同时微微颤抖着,间或咳一两声,灵力也时急时缓仿佛不支,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了,让人颇是为她提心吊胆。
云睢神色专注地立在一旁,见寒芷如此,心中一急,斟酌了一阵,躬身询问长老是否需要帮助。寒芷一言不发,微微咬牙,慎之又慎地盯着阵法,掌中灵力不停,甚至更为汹涌。如此过了半刻左右,直至阵法中心现出一个小洞,这才停下法术,按住胸口稳了稳气息,转头莞尔一笑,口气微嗔:“云睢,你莫不真当长老已经老得不中用了吧。”
云睢一愣,顿觉尴尬至极。面前的人到底是一殿长老,都快进阶婴境,听她咳了几声,就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么?遂毕恭毕敬地告罪:“云睢不敢,请长老恕罪。”
“无妨。”寒芷摇头,缓缓抬手拭了拭额角。
离山门结界完全开启还需半个时辰,寒芷自觉为人师表不应过于骄奢,奈何久立实在勉强,便向众人告了声罪,让两个女弟子将须弥芥子中的步辇取出,一个撑伞、一个上前扶她坐下。且不说她是长老,就是幕天席地躺下又有何人敢非议,更何况病美人还如此好言好语,自不会有人怪罪于她,一番作态让鲛珠内的顾少白看得啧声不断。
自从顾少白知道离男主出生还有三十五年,便打算趁这段时间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兼之督促宁湖衣勤奋修炼,顺带分点灵力给他提升修为,韬光养晦,等男主出现后好及时投奔。
而宁湖衣把撼天镜给了顾少白之后就再没收回去,真真对他毫不设防,亦或是仗着撼天镜是他的命定法器,不怕顾少白胡来。
不管怎样,算是造福了顾少白。渐渐地,顾少白发现了撼天镜的一些限制,即不能显现不存在于世的地方,比如现世;也不能显示他没去过的地方,比如门派之外;而且照见的地方还不能离宁湖衣太远,似乎镜子上的法术得靠宁湖衣的灵力供给,离太远就看不清了。
即使这样也满足了。加上宁湖衣几乎对他予取予求,只要不过分损害到自身安危,从不多加限制,更是尽心尽责地助他修炼。时间长了,顾少白对宁湖衣也不似当初那般防备了,甚至觉得如果宁湖衣是男主、他是男主的器灵该多好,可惜在宁湖衣的身份还没明确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
如此过去半月有余,便到了云睢下山的日子。
那日宁湖衣借巡视门派的由头带他同游临渊派,由于时近傍晚,弟子们大多在各自殿内修炼,加之上浔、上涣、上浊三殿几同死殿,让顾少白充分体味了一番临渊派的凋敝之态。今日因云睢下山,寒芷随同,算不上多大的盛事,但也不小了,众弟子齐聚上善殿外,让顾少白趁机认识了不少人,却多是不起眼的小喽啰,而让顾少白饶有兴味的是,男主的女神出现了!